医生说我只能活三个月时,我哭着给结婚七年的丈夫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他冷漠的声音:正好,省得我亲自提离婚了。
我默默挂断,接受了家族安排的冲喜婚礼。
嫁给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陌生男人,至少有人记得给我收尸。
婚礼那晚,他却奇迹般站起来为我擦泪: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殡仪馆突然送来一具尸体,是我前夫的——死于意外,无人收殓。
新任丈夫轻吻我额头微笑:现在,全世界只会记得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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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的话像钝刀子,一下一下锯着我的神经:……最多三个月。
窗外的阳光白得刺眼,候诊区塑料椅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裙子渗进来,一直冰到心里去。我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诊断书,指尖抖得厉害,纸张簌簌地响。
世界失了真,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摸出手机,第一个摁下的,还是他的号码。
七年。两千五百多个日夜。身体记住他,比记忆更顽固。
电话接通的那一秒,我的眼泪终于决堤,呜咽堵在喉咙口,破碎不成声:……老公……
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他熟悉却冰冷到极致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精准地刺穿我最后一丝希冀:正好,省得我亲自提离婚了。
忙音。
嘟嘟嘟——
干脆利落,像斩首的铡刀落下。
我举着手机,僵在原地,眼泪还挂在腮边,可笑地滚烫。候诊的人投来各异的目光,同情,好奇,漠然。那点可怜的悲伤,在他那句轻描淡写的话面前,突然变得无比廉价和滑稽。
也好。省得他亲自提了。
我擦掉眼泪,把那张诊断书折好,收进包里。动作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
回到家,冷清得像个样板间。关于他的一切,我一点一点收拾干净,像是完成一场漫长的葬礼。家族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为你好的温情脉脉:囡囡啊,有个冲喜的婚事,对方家世很好,就是那男人……几年前意外,腿不行了,坐轮椅。你过去,好歹有人照顾,总比一个人强。
是啊,总比一个人死在冰冷的公寓里,发臭了都没人知道强。
至少有人记得给我收尸。
我答应了。速度快得让电话那头的人都愣了一下。
婚礼办得仓促却极尽奢华。对方家族似乎想用盛大的仪式掩盖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瑕疵。我穿着昂贵繁复的婚纱,站在灯光璀璨处,像个被精心装扮的木偶。
台下没有我想看见的人,也没有我害怕看见的人——他,我的前夫,自然更不会在。
我的新婚丈夫,傅聿深,全程坐在轮椅上,面色是一种久不见日光的苍白,神情却很平静,甚至在我被推到他身边时,极轻地对我点了点头,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司仪高声唱着流程,喧嚣离我很远。我只觉得累,骨头缝里都透着倦意。像个提线木偶,鞠躬,交换戒指,被推着敬酒。
一场为我即将到来的死亡举办的、热闹非凡的预演。
终于熬到仪式结束。
新房布置得喜庆奢华,大红锦被上洒着花生桂圆,寓意早生贵子,讽刺得让人想笑。
我卸了妆,换上睡衣,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瘦削、眼眶通红的女人,陌生得可怕。
门外轮椅滚动地面的细微声音响起。
我下意识挺直背脊,像等待最后的审判。
房门被推开,傅聿深自己操控着轮椅进来。他换下了西装,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衣,气质清冷。
新房里的红烛噼啪响了一声。
他缓缓靠近,停在我面前。我僵硬地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帮他。
他却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到我脸颊上未干的湿痕。
我猛地一颤,想躲。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下一秒,在我惊骇的目光中,他双手撑着轮椅扶手,竟然——缓缓地、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高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他的腿显然无力,身形微晃,却站得极稳。
他拿过一旁的手帕,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替我擦掉眼角又渗出的泪。
谁欺负你了他问,目光沉静地锁住我,眸底深处像有幽暗的漩涡在翻涌,告诉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海潮般扑来,几乎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
管家老周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先生,太太……殡仪馆的人送来一具遗体,说是……说是无人认领,但资料显示,他可能是太太的……前夫。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傅聿深眉头都没动一下,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
他垂眸看我,指尖拂过我冰凉的耳垂,然后,俯身,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落在我额头。
现在,他微笑起来,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温柔与……残忍,全世界只会记得爱你。
那具被殡仪馆工作人员用推车送进来的尸体,盖着惨白的布,轮廓僵硬地勾勒出一个人形。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成了冰碴,在血管里刺啦啦地划。眼睛死死盯着白布下那只垂落的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我挑的婚戒,曾经在无数个清晨被我擦拭得锃亮,此刻却蒙着一层死气的灰。
真的是他。江临。
几个小时前还在电话里用最刻毒的语言将我碾碎的人,现在成了一具冰冷的、需要被人处理的物件。
傅聿深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尸体一眼,仿佛那只是送错地址的普通快递。
太太老周的声音带着询问,眼神却恭敬地看向傅聿深。
嗯。傅聿深淡淡应了一声,指尖在我肩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安抚,又像是某种宣告,手续办妥了
办妥了。意外,高空坠物,当场死亡。警方那边已经结案。他……没有其他亲属能及时赶来,或者,不愿意来。老周的声音平稳无波,像是在汇报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没有亲属……愿意来。是啊,他那人,刻薄寡恩,除了我当初瞎了眼,谁还愿意沾上他
一股酸涩直冲鼻腔,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那喂了狗的七年。
傅聿深摆了摆手。
老周立刻示意,工作人员沉默地将推车转向,推向侧门的方向,那是通往这栋宅子私人安置区域的路。白布随着轮子的转动,掀起一角,露出江临毫无血色的下颌。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扭开头,捂住嘴。
吓到了傅聿深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响起,低沉温和,却让我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依旧站着,身形稳得像一座山,将我圈在他的影子里。那双腿,哪里还有半分轮椅上的孱弱
我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了然的、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满足的平静。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
太巧了。
我的诊断书,江临毫不留情的离婚电话,家族突如其来的冲喜安排,傅聿深的残疾,他在新婚夜的奇迹站起,还有江临这恰到好处的、无人收殓的意外死亡……
所有碎片,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起,而那线头,就握在我身边这个刚刚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手里。
你……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你早就知道
傅聿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用指腹轻轻揩掉我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动作温柔得令人窒息。
一个让你哭泣的人,没有存在的价值。他唇角微扬,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俊美却毫无温度,我说过,现在开始,你的世界只需要有爱。
爱
我看着他,浑身发冷。这不是爱,这是偏执的、铺天盖地的掌控,是用毁灭铺就的所谓净土。
为什么……是我我颤抖着问。我一个将死之人,何德何能让他布下这样一张网
傅聿深俯身,额头轻轻抵着我的额头,呼吸交融,我却能感受到他平静表象下那股汹涌的、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暗流。
因为从三年前,在江临公司的晚宴上,你递给我一杯香槟,对我说‘傅先生,少喝一点,胃会不舒服’开始,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回味无穷的偏执,你的命,就该是我的了。
三年前我毫无印象!那只是无数场商业应酬中,我作为江临妻子,一次微不足道的、对所有人都适用的礼节性关怀!
就因为这
就因为这,他看着我嫁给别人,看着我在婚姻里枯萎,等到我身患绝症、被弃如敝履时,再用这种方式,将我收入他的网中
疯子!
他是个优雅的、有权有势的疯子!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比得知癌症时更甚。死亡是明确的倒计时,而眼前这个男人,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我腿一软,几乎要瘫下去。
傅聿深的手臂稳稳地揽住我的腰,将我打横抱起。他的怀抱宽阔,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我却只觉得像被冰冷的蟒蛇缠紧。
你累了,他抱着我,一步步走向那张铺着大红喜被的婚床,声音温柔得滴水,你需要休息。
我被放在柔软的床上,他俯身下来,阴影彻底笼罩了我。手指摩挲着我锁骨处的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别怕,他吻了吻我颤抖的眼睫,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宠溺,你的时间不多了,每一秒,我都会让你活在爱里。
我的爱。
窗外,夜深似海。
这栋豪华的宅邸,成了我最华丽的囚笼。
而看守我的,是一个能轻易让死亡意外发生的、自称爱我的疯子。
傅聿深的手臂像铁箍,将我困在铺天盖地的雪松气息里。我被他放在那张刺眼的大红婚床上,锦被上的花生桂圆硌着背,像无声的嘲弄。
他俯身,阴影密不透风地压下来,指尖冰凉,划过我的锁骨,所过之处,寒毛倒竖。
别怕,他的吻落在我颤抖的眼睫上,语气温柔得像毒蛇吐信,你的时间不多了,每一秒,我都会让你活在爱里。
我的爱。
这三个字让我胃里一阵剧烈的收缩。我猛地偏开头,干呕起来,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他顿住了,微微撑起身,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偏执的浓黑下,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近乎病态的怜惜覆盖。
不舒服他伸手,想碰我的额头。
我触电般缩紧身体,脊背撞上床柱,发出沉闷一响。恐惧终于冲垮了麻木的堤坝,声音碎得不成调:别碰我……
他的手臂悬在半空,眼神沉静地看着我,像在研究一只落入网中、惊慌失措的雀鸟。
几秒的死寂。
他忽然笑了,不是刚才那种冰冷的弧度,而是真正染上了一点愉悦的笑意,却更让人头皮发麻。
好,他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甚至体贴地替我拉了拉滑落的薄被,你不习惯,我们慢慢来。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那双腿站立得稳稳当当,哪里还有半分残弱
老周。他对着空气般唤了一声。
管家几乎立刻出现在门口,垂着眼,仿佛刚才送进来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先生。
太太累了,需要静养。把旁边那间小客厅改造成医疗室,设备要最顶尖的,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语气平淡地吩咐,像在安排一场普通的家庭采购,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太太休息。
是,先生。老周恭敬应下,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是要软禁我
傅聿深回身,指尖虚虚地点了点我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纵容:你需要最好的环境休养,囡囡。他甚至用了我家族长辈唤我的小名,亲昵得令人胆寒。
至于其他琐事,他唇角弯起,比如那些……不值得记住的人和事,我会处理干净。
他指的是江临。一具刚刚被拖走的、尚未冷透的尸体。
我浑身冰冷,看着他转身,自如地走向门口,步伐稳健,背影挺拔如山岳。
门轻轻合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不是锁住房门,是锁住了我整个世界。
我瘫软在猩红的锦被里,剧烈的颤抖终于无法抑制。癌症的判决像悬在头顶的铡刀,而傅聿深,是那个握着铡刀、微笑着对我说别怕的人。
爱
我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根本不是爱。是占有,是扭曲的掠夺,是用毁灭一切外来痕迹的方式,构建他绝对掌控的王国。而我,这个意外闯入他视线、又即将凋零的物件,成了他偏执欲的最新载体。
医疗室以惊人的速度建成。
各种精密仪器悄无声息地搬进来,穿着白色制服的人进出忙碌,态度恭敬却疏离。他们叫我傅太太,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绝对的服从。
一个自称陈医生的中年男人负责我的主要治疗,他拿着我那纸诊断书,眉头微蹙。
傅太太,您目前的状况,常规治疗意义不大,但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最新的姑息疗法,尽量减轻痛苦,延长……
不用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
陈医生愣了一下,看向我。
告诉我最坏的情况就好。我说。疼痛,衰竭,昏迷。我需要知道确切的敌人,而不是活在傅聿深用金钱和权势编织的、虚假的希望里。
陈医生迟疑着,最终还是在我不容置疑的目光中,简单交代了几句。无非是疼痛会加剧,器官会逐渐停止工作,最后在昏迷中……
谢谢。我闭上眼。
门被推开,傅聿深走进来。他换了一身家居服,柔和了那份逼人的凌厉,但眼神里的掌控丝毫未减。
他挥挥手,陈医生和护士们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聊得怎么样他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我指尖一颤,没有挣脱——徒劳的反抗只会激起他更强烈的控制欲。
还好。我偏头看着窗外,花园里景色正好,却像一幅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囡囡,看着我。他声音温和,力道却不容拒绝。
我慢慢转回头。
他仔细端详我的脸,拇指摩挲着我的虎口,像是在把玩一件珍贵的瓷器:不喜欢那个医生我们可以换。直到你满意为止。
不用,他很好。
那就好。他微笑,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没胃口。
多少吃一点,不然身体受不住。他语气宠溺,却带着终极的命令,我陪你吃。
晚餐果然极其丰盛,都是精致易消化的菜色。他坐在我对面,亲自给我布菜,眼神几乎一刻不离地落在我身上。
我味同嚼蜡,机械地吞咽。
味道如何他问。
挺好。
喜欢就好。他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奖励,笑容更深,明天我空出时间,陪你去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我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知道吗知道我每一下心跳都在倒计时,知道阳光再好也照不进我这具正在腐烂的躯壳他做的这一切,与其说是为我,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套关于爱的疯狂剧本。
傅聿深。我放下筷子,抬起头,第一次清晰地叫他的名字。
他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显然很受用:嗯
为什么是我我又问出了这个问题,这次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就因为三年前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放下汤匙,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对你而言是无关紧要,他注视着我,眸色转深,像不见底的寒潭,对我不是。
那是我最糟糕的一天。他语气平淡,却透着彻骨的冷,所有人都看着我从高处跌落,等着看我还能不能爬起来。只有你,递给我一杯温水,说‘傅先生,少喝一点,胃会不舒服’。
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黑暗浪潮。
那时候我就想,这双眼睛里的干净,我得留着。
我得留着。
像收藏家看中了一件独一无二的藏品,不容他人染指,甚至不容它自己蒙尘。所以他能冷眼旁观我嫁给江临,在婚姻里耗尽眼里的光,直到我病入膏肓、被弃若敝履,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用他的方式珍藏我。
我看着他,心脏像被冰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疼。
如果……如果我熬不过三个月呢我听见自己声音飘忽地问。
傅聿深倾身过来,手掌覆上我冰凉的脸颊,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温柔。
那你就用最后的时间,习惯我的爱。
傅聿深的指尖还停留在我唇畔,那点冰凉的触感却像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瑟缩。
下辈子,早点遇到我。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江临的冷漠和癌症的诊断更让我窒息。它彻底撕开了那层名为爱的温情面纱,露出底下绝对占有的狰狞内核。没有轮回,没有浪漫,只有这一世不容挣脱的掌控,甚至贪婪地预定了虚无缥缈的来生。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黑暗几乎要将我吸进去。胃里那点勉强咽下的食物开始造反,酸水涌上喉咙。
我猛地推开他的手,扑到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生理性的反胃。恐惧、绝望、荒谬感拧成一股粗糙的绳索,死死勒住我的胃袋,勒得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我吐得眼泪直流,浑身脱力,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酸楚和狼狈。
傅聿深没有动。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呕吐,看着我蜷缩,像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悲剧。
直到我虚脱地瘫软在床沿,他才缓缓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我嘴边。
喝点水。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别开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不强求,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抽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我额角的冷汗和嘴角的涎水。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吓到了他问,和之前江临尸体送来时一模一样的问句。
我闭上眼,连睫毛都在颤抖。
这不是吓到。这是彻骨的寒冷,是从骨髓里渗出的恐惧。我宁愿面对十次癌症判决,也不愿面对这样一个……把偏执当深情的疯子。
也好,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指腹拂过我汗湿的鬓角,吐干净了,明天让厨房做点更清淡的。
他替我掖好被角,语气自然地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好好睡一觉。明天医生会来给你做更详细的检查,我们需要制定最好的治疗方案。
最好的方案对我这个被宣判了死刑的人
我依旧闭着眼,不敢睁开,怕眼底的惊惧和憎恶泄露出来。
他似乎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脚步声响起,门被轻轻合上。
落锁声再次传来。
这一次,我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张着嘴,却呼吸不到一丝氧气。
这一夜,我睁着眼到天明。
窗外天色由墨黑转为灰白,医疗仪的指示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幽微的光。每一秒都像在砂纸上摩擦,缓慢而煎熬。
早餐准时送来,极其精致的药膳粥和小菜。护士微笑着站在一旁,监督我吃完。傅聿深没有出现。
吃完后,陈医生带着团队进来,开始所谓的更详细检查。抽血,仪器扫描,各种冰冷的探头贴上我的皮肤。我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检查持续了很久。中午,傅聿深来了。
他换了一身西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一丝室外的清冽气息。他挥手让医护人员出去,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拿起检查报告翻看。
指标比想象中好一些。他放下报告,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我们有时间。
我看着他,忽然生出一种极端的荒谬感。我的生死,我的时间,在他口中,成了我们的所有物。
傅聿深,我的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呕吐而沙哑不堪,放我走吧。
他抬眼看我,眼神平静无波:走去哪里
哪里都好。我攥紧了身下的床单,让我自己……安静地死。
他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我攥紧的手,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与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掌宽大,有力,完全包裹住我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暖意,却让我如坠冰窟。
安静地死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然后呢让无关紧要的人随便找个地方把你烧了,撒了或者像江临一样,躺在冰冷的停尸房,等人认领
我的心猛地一抽。
囡囡,他俯身靠近,气息拂过我的耳廓,声音低沉而缱绻,却带着地狱般的寒意,你的每一寸骨灰,都只能落在我的园子里。
我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僵。
他轻笑着,吻了吻我的耳垂,像情人间的呢喃,说出的话却让我毛骨悚然:你活着,是我的傅太太。死了,也是我傅家的鬼。
别想着离开。
他松开我的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语气恢复如常:下午我有个会议,晚上回来陪你吃饭。无聊的话,可以让护士念书给你听。或者,他指了指墙角的监控探头,看着我。
他转身离开,步伐从容稳健。
门关上后,我猛地抓起床头柜上那只他递过来的水杯,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壁!
砰——!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水渍和碎片溅了一地。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护士惊慌地推门进来:太太!您没事吧
我看着那一地狼藉,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
护士快步走过来检查我是否被碎片伤到,另一个佣人沉默而迅速地开始打扫。
没有人质问,没有人惊讶。她们只是高效地处理着突发状况,仿佛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我喘着气,看着很快恢复如初的地板和墙壁,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连发泄,都在他的掌控和预料之中。
就在这时,老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
太太,他语气依旧恭敬,先生吩咐,如果您觉得闷,可以看看这个解闷。
他走上前,将平板电脑放在我面前。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录像。
是殡仪馆的焚烧炉。操作人员穿着防护服,正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推进去。虽然画面模糊,角度也刁钻,但我认得出来,那具尸体,是江临。
白布被烈焰吞没的瞬间,画面定格。
老周的声音平稳无波:先生让您放心,所有后续都处理干净了。世上不会再有任何让您烦心的人或事。
我盯着那定格的、被火焰包裹的画面,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却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
傅聿深。
他用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什么叫处理干净,什么叫我的爱。
我捂住嘴,压抑着喉咙里的呜咽,浑身冷得像是已经被扔进了那个炉子里。
这个世界,真的只会记得爱我了吗
用他的方式。
平板屏幕上,焚化炉的烈焰贪婪地吞噬着那抹惨白,最终定格成一幅狰狞又冰冷的画面。
胃里空无一物,却痉挛得像是要把自己翻过来。我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咯咯声。冷,彻骨的冷,从屏幕里那团火中弥漫出来,冻僵我的四肢百骸。
老周无声地收回平板,微微躬身:太太请好生休息。
他退了出去,留下满室死寂和那幅烙在我视网膜上的火葬图景。
傅聿深。
这个名字像毒液,滴进心口,腐蚀掉最后一点残存的温度。他用最血腥直白的方式,为他的爱写下注脚——顺者昌,逆者,连灰烬都不配留下。
护士悄无声息地清理了玻璃碎片和水渍,换上了新的水杯,温度恰到好处。她们动作轻柔,眼神却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我蜷缩在被子下,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恐惧不再是情绪,它成了实质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胸腔,挤压着所剩无几的空气。
下午,陈医生又来了,带着新的检查报告。他的眉头比之前皱得更紧。
傅太太,您的一些指标……他斟酌着用词,有些异常波动。我们可能需要调整方案,尝试一些更积极的干预。
我木然地看着他。积极的干预对我这具已经被死神盖上戳的破败身体
是傅聿深的意思我的声音嘶哑。
陈医生避开了我的目光:这是基于您目前身体状况的最佳建议。
最佳建议。为了延长他收藏品的观赏时间么
我没有再问,也没有反抗。我知道无效。
所谓的积极干预很快开始。不再是温和的姑息治疗,而是各种昂贵的靶向药物和实验性疗法被用在我身上。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药液推进血管,带来一阵阵恶心和眩晕。
傅聿深晚上回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和夜风的寒气。他脱下西装外套,护士立刻上前接过。
他走到床边,先看了看监测仪上的数据,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我脸上。
脸色还是不好。他伸手,掌心贴了贴我的额头,他的体温总是偏高,此刻却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闭上眼,拒绝回答。
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拿起护士记录的用药单和观察记录看着。
新药有点反应是正常的。他放下记录单,语气像是安慰,习惯了就好。
习惯习惯这种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强行续命的折磨
傅聿深,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光线刺得眼睛发疼,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倾身过来,手指拂开我额前的碎发,眼神专注得可怕:有意思。
只要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呼吸,他的指尖滑过我的眉骨,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描摹,就最有意思。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看着我,囡囡。他命令道。
我倔强地不肯转动眼球。
他低笑一声,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将我的脸扳向他。
你得学会看着我了,他望进我眼底,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滚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时间三个月吗还是被他用各种手段延长出来的、毫无质量的、囚禁的时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起。
他松开我的下巴,改为握住我的手,指腹在我虎口处慢慢摩挲,像是在思考什么。
手机顽固地震动着。
终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才接起电话。
说。他的声音压低了,但房间太过安静,我依然能隐约听到一些零碎的词句。
……不太安分……想要探听……
……消息怎么漏出去的……
……处理干净……不必再报……
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汇报什么棘手的事情,而他的回应简洁而残酷。
我忽然意识到,傅聿深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庞大和黑暗。他能让江临意外死亡并无人追问,能在我身边布下天罗地网,那他所面对的不安分和需要处理干净的,又是什么
电话很快结束。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温和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散发着寒意的人只是我的错觉。
一点公事。他轻描淡写,走回床边,饿不饿晚上让人炖了燕窝。
我看着他,一个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了出来。
如果……如果他这看似固若金汤的王国,并非毫无缝隙呢
那些让他需要亲自去处理的不安分,是不是我唯一可能抓住的……稻草
哪怕这根稻草,可能通向的是更深的地狱。
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异常,我吃一点。
傅聿深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顺从,眼底掠过一丝审视,但很快被愉悦覆盖。他笑了笑,俯身在我唇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
真乖。
燕窝很快送来,温润粘稠。我小口小口地吃着,味同嚼蜡,心里那点疯狂的念头却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
他在明处,掌控一切。
我在暗处,一无所有。
除了这具残破的、被他视若珍宝的身体,和……或许存在的、他的敌人。
我慢慢吞咽着甜腻的汤汁,抬起眼,看向正在用平板处理邮件的傅聿深。
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完美得如同雕塑。
我朝他,极轻地、努力地,扯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
傅聿深若有所觉,抬起头。看到我的笑容,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眼底像是骤然被点亮,漾开一片深沉的、满足的愉悦。
他放下平板,握住我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情绪,声音轻细,就是突然觉得……有人陪着,真好。
他凝视着我,半晌,低低地笑了起来,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
你会一直有人陪的,囡囡。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手心里却全是冰凉的汗。
这场死亡边缘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我押上的,是所剩无几的生命,和或许根本不存在的……赢的可能。
那口甜腻的燕窝滑过喉咙,像凝固的油脂,糊住了所有味觉。我靠在傅聿深怀里,他的心跳平稳有力,敲打着我的耳膜,一声声,像是为我倒计时敲响的丧钟。
我极轻地动了一下,仿佛只是在他怀中调整一个更舒适的姿势。指尖无意般擦过他西装内侧的口袋,触碰到一个冷硬的方块轮廓——他的私人手机。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这微小的动作,揽着我的手臂收紧了些,下巴蹭了蹭我的发顶,带着餍足的叹息。
累了就睡吧。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震得我微微发麻。
嗯。我闭上眼,伪装出顺从的疲态,全部感官却都聚焦在刚才那一触之上。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医疗仪规律的滴答声。我维持着均匀的呼吸,像一具真正失去生气的木偶。不知过了多久,傅聿深的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他睡着了还是仅仅闭目养神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妄动。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我才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从他怀里挪开。他的手臂沉甸甸地搭在我腰间,我屏住呼吸,用最小的幅度,试图将它移开。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口袋的瞬间,他忽然动了一下!
我心脏骤停,猛地闭上眼,全身肌肉绷紧。
他只是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手臂重新收紧,将我更深地勒进他怀里,鼻尖埋入我的颈窝,呼吸灼热。
我僵着身体,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
失败了。
绝望像潮水般涌上,几乎将我淹没。在他绝对的控制下,我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天,傅聿深似乎心情极好。他亲自监督我吃完早饭,甚至提议推我去花园晒太阳。那辆昂贵的轮椅再次派上用场,他推着我,步伐悠闲,仿佛我们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阳光暖融融的,花园里繁花似锦,他却为我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仔细地将所有光线挡在外面。
紫外线对皮肤不好。他如是说,语气温柔。
我看着地上我们扭曲的投影,像一场怪诞的默剧。
午后,他接了个电话,似乎有急事需要处理。他吻了吻我的额头,叮嘱护士好好照看,这才离开。
他一走,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流通了些。
护士给我换了输液瓶,又调整了监测仪的参数。她转身去记录数据时,笔从口袋里滑落,滚到了床边。
几乎是本能驱使,我极其轻微地侧身,用被子做掩护,手指迅速勾住了那支笔,缩回袖中。
动作快得几乎只是一瞬。
护士毫无所觉,记录完便安静地退到一旁。
袖管里,那支笔冰凉地贴着我的皮肤,像一截冰冷的骨头。
我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
一支笔。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这微不足道的、窃取来的东西,却是我被困以来,第一次真正属于自己的武器。
傍晚,傅聿深回来了。他带着一身风尘,却先来看了我。
今天乖不乖他习惯性地检查监测仪数据,又俯身探我的额头。
我垂下眼,点了点头。
他似乎满意了,脱下外套,解下领带。那部私人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离我不过一臂之遥。
我的目光掠过那支藏在袖口的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机会吗
还是自寻死路
他转身走向浴室,水声很快响起。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沉默的护士。她正背对着我,整理药品柜。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一条消息预览短暂地弹出。
【……码头……今晚……确认……】
发送者的名字被隐藏了。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码头确认是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吗
水声还在持续。
理智在尖叫着警告我危险,但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却攫住了我。横竖都是死,我宁愿死在寻找出口的路上,也不愿死在他编织的金丝笼里。
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伸出手,抓向那部手机!
指尖碰到冰冷外壳的瞬间,另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更快地覆了上来,死死按住了我的手背。
水声不知何时停了。
傅聿深站在床边,头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滑落,砸在我手背上,冰得我一颤。他只随意裹了件浴袍,胸膛裸露着,身上散发着湿热的水汽和沐浴液的冷香。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往常伪装的温和,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失望。
囡囡,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还是学不乖。
护士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我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指骨几乎要被他捏碎。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拿起那部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那条未读消息,又看向我袖口隐约露出的笔端。
他低笑了一声,抽出那支笔,随手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凭这个他俯身,湿漉漉的头发扫过我的脸颊,气息冰冷,你想联系谁嗯你以为,谁能从我手里救你出去还是说,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剖开我所有侥幸,你想向他们求救,用我的消息,换你的自由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我心里。
可惜,他猛地将我拽近,逼我直视他眼底翻涌的黑色风暴,你的自由,只有我能给。
他松开我的手,转而掐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以为骨头会碎掉。
看来那些药还不够让你安静。他眼底掠过一丝残忍的兴味,我们需要换个方式。
他拿起内线电话,只说了两个字:进来。
老周很快出现,手里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支准备好的注射器,透明的液体在针管内微微晃动。
不……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恐惧地向后缩去。
傅聿深轻易地制住我,示意老周上前。
冰凉的酒精棉擦过我的手臂皮肤。
这是能让你好好休息的东西。傅聿深的声音贴在我耳边,如同情人的低语,却带着地狱的寒意,睡一觉,囡囡。醒来之后,你会忘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针头刺入皮肤,冰凉的液体推进血管。
绝望和药效同时席卷而来,意识迅速模糊、沉沦。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傅聿深那双凝视着我的眼睛,里面没有了失望,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彻底掌控一切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
怜悯。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虚浮中艰难地睁开眼。
头痛欲裂,四肢沉重得无法动弹。
房间里的灯光调得很暗,傅聿深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穿着睡袍,膝上放着一本书,姿态闲适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合上书,走到床边。
醒了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动作自然温柔,饿不饿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他体贴地递来温水,扶着我喝下。
我……怎么了声音沙哑得厉害,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
你有点发烧,睡了一觉。他语气平淡,接过水杯,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茫然地看着他,试图抓住脑子里一些混乱的碎片——冰冷的手机,滚落的笔,弹出的消息,还有……他冰冷的眼神和注射器的寒光。
但那些画面一闪即逝,模糊得如同梦境。
是梦吗
没事了。他俯身,吻了吻我的眉心,以后都会好的。
他的吻很轻,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终结意味。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间奢华却冰冷的牢笼,看着他那张完美却莫测的脸。
心底某个地方,忽然彻底死寂了下去。
像被注射进血管的,不只是令人昏睡的药剂,还有某种彻骨的、无声无息的……驯服。
他微微一笑,抚平我睡皱的衣角。
睡吧,我在这里。
我闭上眼,不再试图去回忆什么,也不再试图去抓住什么。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