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脏
全家被灭门那夜,仇人用沾血的手指摩挲我的脸颊:留你一命,替我培养最锋利的刀。
十年间我驯养无数死士,将他们锻造成没有软肋的兵器。
直到新来的少年跪着替我绾发时,指尖颤抖:教官耳后有颗痣。
我反手用簪子刺穿他手掌:查考官背景是死罪。
他任血滴在锁骨上笑:那您杀我灭口啊——
就像杀了我姐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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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陈旧血腥混合的气味,凝滞沉重,吸进肺里都带着割人的寒意。训练场的黑石地面被经年累月的血污浸透,呈现出一种污浊的紫褐色。
祁夏的高髻梳得一丝不苟,墨黑劲装紧裹着身躯,每一根线条都透着冷硬的规整。她站在场中,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只有唇瓣开合间吐出毫无波澜的字句。
左三,慢了半息。右肋空门,找死。
场中两名正在以短刃搏命的黑衣死士闻声,动作愈发狠厉,刀刀直奔要害,仿佛对方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刃锋割开皮肉的闷响令人齿酸。
角落里,新送来的一批材料跪伏在地,鸦雀无声,身体因恐惧或寒冷而微微颤抖。他们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场中的血腥,更不敢看那个决定他们生死的女人。
祁夏的目光扫过,如同冷风掠过冰面。她不需要记住他们的脸,在这里,只有活下来的兵器,没有名字的人。
训练结束,胜者拄着刀喘息,败者被无声拖走,在地上留下一道深色的湿痕。
祁夏转身,衣袂不曾拂动分毫。下一个。声音平直,碾过满场压抑的呼吸。
夜色浓重,将庞大的宅邸吞没。祁夏的居所处在一片死寂的角落,只有檐下几盏白灯笼发出惨淡的光。
室内,铜盆里的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镜面。
她解开发髻,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她凝视着镜中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底是两潭望不见底的死水。外袍褪下,里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纤细却绷紧的脖颈,以及颈侧一道淡色的旧疤。
水温刚好。她拿起浸湿的布巾,一点点擦拭脸颊、脖颈,动作机械而重复。布巾擦过耳后,那里有一粒极小的红痣,藏在发际边缘,像是不小心溅上的一滴微血。
每一个夜晚,唯有在这独处的时刻,那深埋于骨髓、几乎要与她血肉同化的冰冷,才会极细微地裂开一丝缝隙,泄出点足以将人冻毙的空茫。
十年了。
门被叩响,声音很轻,却打破了满室死寂。
祁夏眼底那点空茫瞬间敛去,覆上比铁更硬更冷的寒冰。她拉好衣襟,声音穿透门板:进。
推门进来的是今日新来的少年之一。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套叠放整齐的玄色劲装,步履轻而稳,近乎无声。
教官,您明日要用的衣物。少年的声音清朗,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干净,却又竭力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祁夏没回头,从镜子里看着他模糊的身影。放下。
少年将衣物放在指定的矮柜上,动作规矩。但他没有立刻退下。
祁夏透过镜子,冷眼看着他。这样的把戏她见得太多,或渴望关注,或妄图攀附,最终都成了训练场地下腐坏的养料。
少年沉默着上前一步,竟在她身后屈膝跪下,拿起梳妆台上那柄乌木长梳。
教官忙碌一日,属下愿为您绾发。他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祁夏尚未开口,他已极轻地拢起了她的长发。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耳后的皮肤。
那一触,冰凉,且带着细微的、无法自控的颤栗。
祁夏背脊倏地绷直。
然后,她听见他极轻的声音,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教官…耳后有颗痣。
话音落下的瞬间,死寂攫住了整个房间。
祁夏眼底的寒意骤然凝结成实质的杀意。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丝毫迟疑,反手拔下发间那根素银簪子,闪电般向后刺去!
动作狠、准、快,毫无预兆。
噗——
锋利的簪尖精准地刺穿少年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掌。
血珠瞬间涌出,沿着银簪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他玄色的衣襟上,也有几滴,溅在她雪白的颈侧锁骨,温热粘稠。
少年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跪姿却依旧稳住,没有缩回手,也没有惨叫。
祁夏缓缓转过头。
烛光下,她看到他苍白的面容,额角因剧痛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死死抿着,可那双眼睛——那双异常清亮的眼睛里,竟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反而漾着一种近乎滚烫的、复杂到令人心惊的东西。
他任由手掌被钉穿,任由鲜血流淌,竟扯动嘴角,对她露出了一个笑。那笑容破碎又疯狂,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
查考官背景,祁夏的声音比冰棱相撞更清脆,也更刺骨,是死罪。
少年仰着脸,任血滴落在自己苍白的锁骨上,那笑意更深了,几乎称得上灿烂,却又透着一股浓重的悲怆和挑衅。
那您杀我灭口啊——他声音轻颤,却字字清晰,砸在凝固的空气里。
就像杀了我姐姐那样。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带着血沫的腥气。
祁夏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空气死寂,只有血滴落在地板上的轻响:嗒…嗒…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审视着,衡量着,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那根银簪还贯穿在他的手掌中,血染红了她持簪的手指,黏腻温热。
许久,她猛地抽回簪子。
少年身形一晃,另一只手迅速撑住地面,才稳住没有倒下。血立刻从洞穿的伤口涌出更多,他却只是看着祁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祁夏站起身,居高临下。她染血的指尖抬起他的下颚,迫使他仰起头。他的血沾上了她的手指。
名字她问,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
少年喘了一口气,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离。他回答,声音因疼痛而沙哑,却异常清晰,离刃。
祁夏指尖微微用力,冰冷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肤。
很好,离刃。她盯着他,一字一句,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刮过,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在这里,活着的每一刻,都是地狱。
她甩开手,仿佛碰了什么令人厌弃的东西。
滚出去。
少年,离刃,捂住不断流血的手,挣扎着站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挺直背脊,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他踉跄着退了出去,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浓重的夜。
室内恢复死寂,只剩下血腥味无声蔓延。
祁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镜子里映出她毫无表情的脸,和颈侧那几点刺目的红。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耳后那粒小小的红痣。
冰冷的镜面倒映不出十年前的滔天火光和血海,也照不见此刻她心底骤然掀起的、被强行压下的惊涛。
她看着镜中自己冰冷无波的眼睛,良久,唇角极缓地勾起一丝弧度,冰冷,讥诮,又带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味。
姐姐她极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落在血腥的空气里,悄然散去。
离刃退出去后,那扇沉重的木门隔绝了内外,也仿佛暂时隔绝了那骤然爆发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和过往的血腥。
祁夏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粘稠温热的触感,那是离刃的血。空气中弥漫着新鲜血液特有的铁锈气,混着原本的陈腐气味,更加令人窒息。
她没有立刻去清洗。
镜中的女人,面色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的冷白,颈侧溅上的血点红得惊心刺目。那双眼睛,深得像是结了冰的寒潭,此刻潭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又被绝对的力量强行镇压下去。
姐姐
这个称呼像是一把生锈的、扭曲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心脏外层早已石化冰封的硬壳,试图撬开一条她绝不允许存在的缝隙。
壳内是腐肉、脓血和永不熄灭的毒火。
她闭上眼。
不是回忆,只是身体本能记下的碎片——灼人的热浪扑面,浓烟呛入气管,凄厉的惨叫和兵刃砍入骨肉的钝响交织成一片。一只冰冷粘腻的手,带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用力摩挲着她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毒蛇爬过。
留你一命,替我培养最锋利的刀。
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玩弄生命的、令人战栗的笑意。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只剩下火焰噼啪的燃烧声,和血滴落在地上的嗒嗒声,与方才离刃的血滴落的声音,诡异地重合。
十年。她用了十年,把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刀,冰冷、精准、没有过去,不留未来。她驯养的刀,也只能如此。
耳后的那颗痣……她自己几乎都要忘了。
再睁开眼时,眼底所有不该有的波动已彻底平息,只剩下淬炼过的寒冰。她拿起一旁微凉的布巾,用力擦拭颈侧的血点,动作粗暴,直到那处的皮肤泛起红痕,仿佛要擦去的不是血,而是某种不该被触碰的禁忌。
沾了血的银簪被扔进铜盆,清水漾开丝丝缕缕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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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训练场,气氛比往日更凝肃几分。
新来的材料们已经换上了统一的玄色训练服,跪在场地边缘,大气不敢出。场中,两名死士正在对练,招式狠辣,但明显能看出比昨日更加紧绷,每一次出手都带着过度的小心,仿佛生怕一丝一毫的差错,就会招致灭顶之灾。
所有人的眼角的余光,都若有似无地瞟向那个站在阴影里的女人。
祁夏依旧是一丝不苟的高髻,墨色劲装,面容冷寂。她看着场中的厮杀,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唇齿间偶尔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精准地指出破绽,每一个字都让听到的人脊背发寒。
她没有特意去看那个少年。
离刃站在新人的最前方。他的右手裹着厚厚的绷带,血迹隐约渗出一小片暗红。脸色比其他人更苍白,唇瓣紧抿,但背脊挺得笔直。他的目光低垂,落在黑石地面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训练的内容简单而残酷。两两搏杀,只用未开刃的短刀,但规则是——直到一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或主动认输。
认输在这里,认输往往意味着比死亡更凄惨的下场。
很快,轮到了离刃。
他的对手是一个比他壮硕半圈的少年,眼神凶悍,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厉。显然,他听说了昨日离刃受罚,认为这是一个表现自己、争取上位的机会。
命令下达的瞬间,那壮硕少年便低吼一声,像一头蛮牛般冲撞过来,未开刃的短刀直刺离刃的心口,速度与力量都远超同龄人。
离刃迅速侧身避开,动作间,受伤的右手显然影响了他的平衡和发力,姿势有些滞涩。
啧。阴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不屑。是祁夏身边的一个资深教习,以残忍嗜血著称。
祁夏面无表情。
场中,壮硕少年一击落空,立刻反手横劈,攻势连绵不绝,完全将离刃压制。离刃只能不断闪避、格挡,显得左支右绌,好几次那钝刃都是险险擦着他的喉咙、胸膛划过。
他几乎被逼到了场地角落。
壮硕少年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攻势更急,似乎打算下一击就彻底解决这个废物。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离刃必败无疑,甚至可能重伤残废时——
一直处于守势的离刃,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极冷的光。他看似踉跄地后退一步,正好避开对方全力刺来的一刀,那壮硕少年因此力道用劲,身体有了一瞬的前倾和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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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刻!
离刃动了。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根本没用右手,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五指并拢如刀,精准无比地猛击在对手的喉结上!
呃!壮硕少年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猛地凸出,脸上得意的狞笑凝固,转为极致的痛苦和不敢置信。他手中的训练短刀当啷落地,双手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窒息的可怖声响,缓缓跪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抽搐。
一击毙命的手法。即使用的是手,即使对方喉骨未碎,也彻底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
全场死寂。
那些原本带着轻视或同情目光的新人,此刻脸上只剩下恐惧。
离刃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看也没看地上痛苦挣扎的对手,只是缓缓放下了左手。缠着绷带的右手垂在身侧,又有新的血色从绷带下渗出。
他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
阴影里,那个资深教授脸上的嗤笑僵住了,眼神变得阴鸷。
祁夏终于将目光正式落到了离刃身上。
她的视线冰冷,审度,如同在评估一件刚刚展现出异常特性的兵器。没有赞许,没有惊诧,只有冰冷的衡量。
她缓缓走上前,靴底敲击在黑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一声声,敲在所有人心尖。
她在离刃面前一步远处停下。
离刃依旧低着头,只能看到她墨色的衣摆和冰冷的靴尖。
左手祁夏开口,声音平直,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是。离刃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伤后的虚弱,但很稳。
藏得不错。她又说,听不出是褒是贬。
离刃没有回应。
祁夏的目光在他渗血的右手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昨天的教训,她声音略微压低,只有近处的几人能听清,没让你学会真正的规矩。
离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祁夏却不再看他,转向那名资深教习,冷声道:拖下去。废物不配浪费粮食。
立刻有人上前,将那个还在抽搐的壮硕少年像拖死狗一样拖离了训练场。
祁夏的目光重新扫过全场,每一个接触到她视线的人都如同被冰针刺穿,慌
忙低下头。
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变得有用,并且绝对服从。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血淋淋的意味,任何多余的心思,任何隐藏的伎俩,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更惨。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离刃低垂的头顶。
继续。
训练场的地面又添了一道拖拽留下的深色污痕,空气里的铁锈味压过了原本的陈腐,新鲜得令人作呕。
祁夏那句继续砸在地上,像一块冰,碎开的是无声的恐惧,迅速冻结了每一个新来的心脏。接下来的对练变得愈发惨烈而沉默,兵刃撞击的声音短促沉闷,夹杂着压抑的痛哼和粗重的喘息。没有人再敢保留,也没有人再敢轻视那个站在最前方、右手不断渗血的少年。
离刃垂着眼,像一尊感受不到疼痛的石像。只有偶尔剧烈动作时,他苍白的唇会抿得更紧一些,渗血的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
祁夏不再看他。她的目光散落在场中,精准地捕捉每一个失误,每一个多余的动作,然后用最简洁冰冷的字眼将其碾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勒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日头西斜,惨白的光透过高窗,将训练场分割成明暗交织的牢笼。
训练终于结束。幸存者们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沉默地列队,等待最后的宣判。
祁夏踱步到队列前方,脚步无声,却像踩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今日,你们见识了什么是废物。她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扫过地上未干的血迹,也见识了,侥幸活下来,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的视线在离刃裹着绷带的右手上短暂停留。
在这里,每一滴血,都要流得有价值。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离开。
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场内几乎要溢出来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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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寒意刺骨。
死士的居所简陋得像牲口棚,大通铺,薄毯子,空气里混着汗味、血味和草药的苦涩气。鼾声、忍痛的呻吟声、梦魇的呓语声交织。
离刃靠坐在最角落的墙根,没有睡。他左手拿着一小块磨石,正反复打磨一柄训练用的短刃的刃口,动作专注而稳定。右手搁在屈起的膝上,绷带上的血迹已经发暗发黑。
轻微的窸窣声靠近。
他动作一顿,眼皮都未抬,左手腕微转,磨砺的短刃尖端已精准地对准了来人的方向,无声,却充满即刻的威胁。
靠近的人僵在原地,是个身形瘦小的少年,脸上还带着白日里留下的青紫。
我…我没有恶意,瘦小少年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压低,我…我只是想谢谢你白天…如果不是你出手快,躺在那被拖走的…可能就是我了…
他指的是白日混战中,一次几乎要了他命的偷袭,被离刃用未受伤的左手随意格开。
离刃没说话,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
瘦小少年咽了口唾沫,似乎鼓足了勇气,又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你…你胆子真大…敢那样…她没杀你,真是…
滚。
一个字,沙哑,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瘦小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瘦小少年猛地一颤,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连滚爬爬地缩回了自己的铺位,将薄毯子蒙过了头顶,瑟瑟发抖。
离刃缓缓收回短刃,继续低头打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打磨的动作,比之前更沉,更缓。
通铺另一端,几个并未睡熟的身影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里面有忌惮,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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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训练项目变了。
不再是简单的搏杀,而是穿越一片布满机关陷阱的模拟巷道。狭窄,阴暗,视线受阻,脚下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致命的危机——淬毒的暗弩、突然合拢的夹钳、脚下翻板的陷坑…
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断有人中招,被涂了麻痹药液的钝头箭矢射中,或被突然弹出的木桩撞飞,倒地不起,随即被候在一旁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拖走。
离刃行进在队伍中段。他的动作异常敏捷,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得惊人。每一次闪避、翻滚、疾冲都恰到好处,精准地避开所有明枪暗箭。那只受伤的右手似乎并未给他造成太多阻碍,他甚至巧妙地利用身体的旋转和左手的支撑来弥补右手的迟滞。
他像一道贴地的影子,在死亡的缝隙间穿梭。
祁夏站在一处高台上,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困兽般挣扎的少年们。她的目光偶尔掠过离刃的身影,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离刃即将通过最后一段看似平静的巷道。
祁夏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一名黑衣教习微微颔首,手指无声地按下了控制机关某处的一个隐秘机构。
正在疾行的离刃脚下地面猛地一颤!不是常见的翻板或陷坑,而是两侧墙壁毫无预兆地猛地向内挤压而来!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之前的任何陷阱!
这根本不是训练,是绝杀!
离刃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凭借本能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扑跌,不是滚倒,而是用一种近乎扭曲姿势的侧滑,险之又险地从即将合拢的墙壁缝隙中擦身而过!
轰!
两面厚重的墙壁在他身后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震得地面都在颤抖。激起的灰尘弥漫开来。
离刃单膝跪在地上,剧烈喘息,额角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死亡的阴影真实地笼罩而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的灰尘,精准地射向高台上那个冷漠的身影。
祁夏也正在看他。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里没有意外,没有赞许,甚至没有杀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仿佛只是在观察一件兵器在极限压力下的性能表现。
离刃撑起身,不再看她,沉默地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训练结束的哨声响起时,还能站着的人不足一半。
祁夏走下高台,从那些或站或跪、浑身狼狈的少年面前缓缓走过。
她在离刃面前停下。
他身上的训练服被刮破了几处,沾满灰尘,呼吸尚未完全平复,但站姿依旧挺直。
祁夏的目光落在他右手的绷带上。经过刚才那番剧烈的挣扎和摩擦,绷带彻底散了,松垮地垂落,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簪子刺穿的血洞边缘外翻,红肿不堪,还在微微渗着血和透明的组织液。
丑陋,狼狈,散发着失败和痛苦的气息。
旁边一名教习递上一卷新的、浆洗得硬挺的白麻绷带。
祁夏接过,却没有立刻给他。
她抬起眼,看着离刃。
伸手。
离刃沉默着,将那只伤痕累累、惨不忍睹的右手伸到她面前。指尖因为疼痛和失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祁夏的动作没有任何轻柔可言。她扯掉那些脏污散乱的旧绷带,近乎粗暴地清理了一下伤口周围,然后将新的、粗糙的白麻绷带一层层缠上去,勒紧,打结。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酷,仿佛在包扎一件损坏的工具。
绷带勒紧伤口时带来的剧痛让离刃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但他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只有嘴唇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
整个过程,祁夏没有看他一眼。
包扎完毕,她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别死了。她说完,转身离开,声音散在阴冷的空气里,听不出丝毫温度,你的命,现在还有用。
离刃慢慢收回手,看着被重新包裹整齐的右手,那整齐的包扎像一道冰冷的枷锁。
他抬起头,望着祁夏消失在巷道尽头的背影,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燃烧,冰冷,执拗。
日子在血腥和残酷的碾压下缓慢爬行,像一道总也流不干的污血。训练场的地下深牢,成了所有人噩梦的具象。那里没有光,只有渗入石壁的潮气和经年不散的血腥、腐臭、以及绝望的气息。
新来的材料迅速被消耗,或是成了训练场上的残肢断骸,或是被拖入地牢后再无声息。能活下来的,眼神都渐渐变了,蒙上了一层和这地牢同质的死寂与凶戾。
离刃是其中的异类。他右手伤势未愈,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适应着这一切。他沉默地完成所有非人的训练,在搏杀中冷静得像一块冰,对机关陷阱的规避精准得如同本能。他不再看祁夏,不再有任何逾矩的言行,仿佛那夜的疯狂挑衅只是一缕被风吹散的错觉。
但祁夏知道不是。
她偶尔会感受到那道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背上,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恐惧或敬畏,而是一种…专注的衡量,冰冷的蛰伏。像潜伏在暗处的兽,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扑杀时机。
这让她心底那丝被强行压下的兴味,混合着冰冷的杀机,再次悄然滋生。
这日,地牢深处传来不同于往日受刑惨嚎的动静。是铁链被疯狂拖拽、撞击石壁的哐当巨响,夹杂着一种困兽濒死的、含混不清的嘶吼,还有一种…仿佛用指甲抠刮石头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
负责刑讯的教习脸色发白地匆匆上来,在祁夏耳边低语了几句。
祁夏面色淡漠,只点了点头。
她屏退了左右,独自走下通往地牢最深处的石阶。越往下,那嘶吼和刮擦声越清晰,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一种…诡异的甜腥气。
一间特制的铁牢前,壁上插着的火把光线昏暗跳跃。牢内,一个身影被数根粗大的铁链锁在石壁上,那人形似乎还在挣扎,但动作已经变得极其怪异而不协调,四肢扭曲成非人的角度,头颅一下下撞击着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刮擦声,正是他扭曲的手指在石壁上徒劳抓挠发出的。
听到脚步声,那挣扎的身影猛地顿住,然后极其缓慢地、用一种颈椎几乎要断裂的姿势,扭过头来。
火光照亮一张完全扭曲变形的脸,眼睛赤红凸出,嘴角淌着混着血丝的涎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只剩下兽性的疯狂和痛苦。
祁夏站在牢门外,静静地看着。
这张脸,她有点模糊的印象。是比离刃早来几个月的一个少年,资质寻常,沉默寡言,训练时总带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
现在看来,是太不要命了。
用了新药她问,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激起轻微回响。
旁边阴影里,一个佝偻的老者无声浮现,像是从黑暗中生长出来的一般。他是这里负责试药和处理废品的人。
是,大人。老者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剂量没控制好,提前引发了脏腑溃烂和疯癫…没挺过去。
祁夏的目光落在那个疯狂嘶吼、不断用头撞墙的废品身上,没有任何波动。
清理掉。她下令。
是。老者应声,摸出一把古怪的、带着细小钩刃的器具,走向牢门。
就在这时,地牢入口的石阶上,传来极其轻微、却没能完全掩饰住的一声吸气声。
祁夏猛地转头。
火把的光影在石壁上交错晃动,一个身影正僵立在台阶下半明半暗处。离刃。他手里拿着一个空置的水桶,似乎是下来取水的,此刻正望着牢内那恐怖非人的景象,脸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得可怕,瞳孔紧缩,呼吸都停滞了。
他撞见了这地狱中最不堪入目的核心。
四目相对。
离刃猛地回过神,立刻低下头,提起水桶就想退出去。
站住。
祁夏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了他的脚步。
离刃僵在原地,背对着她,手指紧紧抠着木桶的边缘,指节泛白。
祁夏缓缓踱步过去,靴子踩在潮湿的石阶上,发出清晰的嗒、嗒声,一步步,逼近他。
她走到他身后,停下。能感受到他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细微地颤栗着。
看到什么了她问,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冰冷的气息拂过他颈后的寒毛。
离刃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至极:…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哦祁夏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你慌什么
离刃死死咬着牙,说不出话。牢房里那非人的嘶吼和刮擦声还在持续,像背景音一样烘托着这令人窒息的时刻。
祁夏的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颈,那里有血管在急促地跳动。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掠过他单薄的肩膀,最终落在他垂在身侧、依旧裹着绷带的右手上。
她忽然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右手上粗糙的绷带。
离刃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几乎要弹跳起来,却又强行钉在原地。
祁夏的手指没有离开,反而沿着绷带的边缘,缓慢地、近乎暧昧地摩挲着,感受着底下伤口狰狞的轮廓和微微的潮湿。
伤好了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
…没有。离刃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疼吗
…不疼。
撒谎。祁夏的手指忽然用力,精准地按压在他伤口最深处!
呃!离刃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她,眼底终于无法抑制地翻涌起剧烈的情绪,是痛楚,是屈辱,是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和……别的什么。
祁夏迎着他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审视。她指尖的力道丝毫未松,甚至更用力地碾磨了一下那未愈的伤口。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变成这样。她靠近他,声音低得像恶魔的低语,目光却死死锁住他眼底翻腾的情绪,或者比他更惨。有用的,变成刀,用完就扔。没用的,变成药渣,就像你现在看到的。
你想变成哪一种离刃。
离刃的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痛和激烈的情绪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冰冷无波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能将人彻底吞噬的黑暗。
地牢里,那疯狂的嘶吼声达到了一个顶峰,然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击打声和老者冷漠的低语,戛然而止。
死寂。
彻底的、令人头皮炸开的死寂骤然降临。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之间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声——离刃的。
在这极致的死寂和压迫中,在伤口被残忍碾磨的剧痛里,在刚刚目睹了那极致非人惨状的冲击下,离刃眼底所有的愤怒、屈辱、恐惧似乎突然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然后猛地坍缩,凝聚成一种极其古怪的、近乎破碎的平静。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气息不稳,带着血沫的味道。
我哪一种都不想选…他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抓住祁夏的眼睛,教官。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的挑衅。
祁夏按压在他伤口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然后,她缓缓松开了手。
沾了他新鲜血液的指尖,在她墨色的衣摆上随意地擦了擦,留下几道暧昧不清的红痕。
那就证明给我看,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重新变得平板无波,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逼压与低语从未发生。
你的价值。
她步上石阶,身影逐渐融入上方的黑暗中。
离刃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提着那只空水桶,右手上的新血透过绷带,一滴一滴,落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
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像某种倒计时的开始。
训练场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丝杂音。
地下的空间仿佛自成一方死寂的天地,只有壁上火把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某种更深、更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金属刮擦声,像是困兽在磨钝自己的爪牙。
新送来的材料已经消耗殆尽。场中站着的,只剩下最后七八个身影。他们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玄色的训练服被割裂成破布条,黏在翻卷的皮肉上。呼吸粗重,眼神却已经磨砺得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麻木,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离刃站在其中。他的右手依旧缠着绷带,但渗出的血色已经变成了深褐。他的脸色是一种缺乏血色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沉静地落在前方那个身影上。
祁夏站在他们面前,墨色劲装一丝不苟,高髻纹丝不乱。她缓缓踱步,目光从每一张年轻却写满残酷的脸上扫过,如同检阅一批即将出炉的兵器。
恭喜你们,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激起冰冷的回音,活到了最后。
没有人露出欣喜的表情。活下来,在这里,从不意味着结束。
但这只是开始。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望向场地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从这里走出去的,要么成为主人手中最快的刀,要么……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那未尽的意味,比任何具体的威胁更令人胆寒。
今夜,是最后的淬火。
她侧过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群她亲手打磨出来的杀戮机器。
跟我来。
她转身,走向那片黑暗。幸存的死士们沉默地跟上,脚步拖沓却坚定,铁靴踏在黑石地上,发出整齐而沉重的回响,像是送葬的队伍。
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石门,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那股混合着血腥、药味和腐朽的气息也愈发浓郁。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门前。
门无声地滑开。
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像古老的斗兽场。四周是高高的看台,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细节,只能感受到无数道冰冷的视线,从上方投射下来,落在场中每一个人的身上。
场地的中央,站着一个人。
他同样穿着玄色劲装,但样式与死士们的略有不同,衣料更考究,袖口和领口绣着暗色的纹路。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即使隔着面具,即使相隔甚远,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依旧扑面而来。那是久居上位、执掌生杀予夺所带来的绝对力量的气息。
祁夏在那人面前十步远处停下,单膝跪地,垂首。
主人。她的声音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波澜。
幸存下来的死士们见状,立刻跟着齐刷刷跪倒一片,头颅低垂。
被称作主人的男人目光缓缓扫过跪伏的众人,最后落在最前方的祁夏身上。
起来吧。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低沉,略带沙哑,听不出年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但这力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渊。
众人起身,垂手肃立。
主人的目光移向祁夏身后的死士们,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收藏。
看来,这一批的成色不错。他淡淡评价。
幸不辱命。祁夏回答,依旧垂着眼。
主人微微颔首,似乎满意了。他的视线在死士们身上一一掠过,像是在挑选合用的工具。当他的目光经过离刃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离刃垂着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刮过自己的皮肤。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血液在耳膜里鼓噪,却又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主人的目光最终回到了祁夏身上。
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祁夏面前。伸出手,那是一只骨节分明、十分干净的手,指尖却带着一种常年握剑或执笔形成的薄茧。
他的手,轻轻落在了祁夏的头顶。
那是一个看似嘉许的动作。
祁夏的身体,在那一刻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但她没有动,也没有抬头,任由那只手落在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上。
主人的手缓缓下滑,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仿佛对待所有物般的姿态,拂过她冰凉的耳廓,然后,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的指尖,冰冷如同寒铁,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
那一瞬间,祁夏的呼吸似乎停滞了。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不是黑暗,是炸开的血红!冲天的火光,凄厉的惨叫,冰冷的、沾满粘稠血液的手指用同样的方式摩挲着她年幼的脸颊,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血腥气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时光,再次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留你一命,替我培养最锋利的刀。
那个声音与眼前主人低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作毒蛇,钻入她的耳膜!
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十年铸就的冰冷外壳在这熟悉的触碰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些被强行镇压的仇恨、恐惧、恶心和毁灭欲如同岩浆,疯狂地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她死死咬着牙关,舌尖尝到了血腥味。
不能动。
不能反抗。
不能…
主人的手指依旧在她脸颊上流连,那冰冷的触感如同跗骨之蛆。
然后,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残忍的玩味。
做得很好,我的小姑娘…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捅开了地狱的大门。
祁夏猛地睁开眼!
眼底不再是冰封的寒潭,而是彻底焚毁一切的疯狂烈焰和滔天恨意!
几乎是同时,一直垂着头、用全部意志力压制着什么的离刃,也霍然抬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只抚在祁夏脸上的手,眼底是同样压抑到极致的、近乎扭曲的什么东西,右手猛地攥紧,绷带下瞬间洇开鲜红的血色!
祁夏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摸向腰后!
那里藏着一柄她淬炼了十年、从未离身的短刃,刃口喂了剧毒,只为这一刻!
寒光乍现!
但不是刺向主人。
而是在她指尖翻转,锋利的刃尖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朝着自己被触碰过的脸颊划去!
别碰我——脏!
她的声音嘶哑尖利,完全变了调,破碎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极端厌恶的、近乎崩溃的疯狂!
血光迸现!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她颧骨下方撕裂开来,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苍白的半张脸,沿着下巴滴落,在她墨色的衣襟上晕开大朵诡异的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场中一片死寂!高台上的视线骤然变得锐利!
主人摩挲她脸颊的手顿在了半空中。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不清情绪。
祁夏剧烈地喘息着,胸口急剧起伏,握着短刃的手抖得厉害,血顺着手臂蜿蜒而下。她用一种混杂着极致恨意、疯狂和某种绝望自毁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仿佛透过那面具,看到了十年前那张梦魇般的脸。
就在这时——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暴起!
是离刃!
他根本无视了近在咫尺的主人,所有的动作只有一个目标——扑向祁夏!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撞开她握着短刃的手,那染血的短刃当啷一声飞落在地。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几乎是笨拙地挡在了祁夏和主人之间,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背对着那至高无上的主人,面对着脸上鲜血淋漓、眼神疯狂的祁夏。
他张开双臂,是一个完全放弃了防御、将自己彻底暴露的姿势。他也在剧烈地喘息,眼睛赤红,看着祁夏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看着那不断涌出的、刺目的鲜血,他的瞳孔都在颤抖。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蛰伏、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看着她,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破碎的、不管不顾的颤栗,冲她吼:
别碰——
——我脏!
两个字,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劈开,重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和祁夏那句崩溃的嘶吼,首尾相接,严丝合缝。
像一道迟来了十年的回音,又像一句同归于尽的诅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高台上的视线,主人的目光,祁夏淋漓的鲜血,离刃颤抖的背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句撕裂的、震颤的、石破天惊的我脏之中,冻结成了一幅诡异而惨烈的画面。
祁夏疯狂的眼神骤然定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涣散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看向挡在身前的少年背影。
主人停在半空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放了下来。
面具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那双眼,深得像古井,映着场下那两只浑身染血、颤抖着、仿佛要互相撕咬又仿佛要互相依偎着坠入地狱的困兽。
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