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塞进这辆救护车的。上一秒还在电脑前跟客户扯这个方案的灵魂在于用莫兰迪色系表达后现代主义的孤独,下一秒就被穿白大褂的壮汉架着胳膊走了,理由是情绪极不稳定,有自伤倾向——天地良心,我只是把鼠标摔在了键盘上,那玩意儿抗造得很,现在估计还在公司茶水间当镇纸。
救护车穿过一片粉红色的雾时,司机突然回头冲我笑,露出两颗金灿灿的牙：到地方了,记得遵守规则啊,不然……他没说不然怎样,只是用手指了指车窗外飘着的、像海带似的灰黑色条状物,那玩意儿在雾里一扭一扭的,看着特像我妈煲汤时没捞干净的海带根。
然后我就站在了红雾疗养院的大门前。门是铁的,锈得掉渣,上面挂着块牌子,字是红油漆写的,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欢迎回家。旁边还钉着块木板,打印着《红雾疗养院守则》,字体比我奶奶的老花镜度数还小,我凑过去看,第一行就差点把我送走——早餐时间7:00-7:30,过时不候。非用餐时间闻到红烧肉香味请蒙头睡觉。
不是,这年头连疗养院都搞饥饿营销了
1
第一天：门牌号与镜子的爱恨情仇
我的病房在3楼,307。护士送我上来时,脚步轻得像猫,说话声音却像敲锣：记住了,307,别走错。她转身走的时候,我瞥见她的工牌——073,末尾是3,符合规则14里粉色护士服+工号末位3或7的标准配置。挺好,第一天就遇上了个正版NPC。
房间里一股子消毒水味,混合着点霉味,像过期的柠檬味洗洁精。正对着门的是面镜子,镶在掉漆的木框里,边缘还缺了个角。我放下行李（其实就是个装着牙刷牙膏的塑料袋）,刚想喘口气,就听见咔哒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门牌号变了。307的7不知什么时候被磨掉了下半截,变成了301不对,再定睛一看,那1的竖勾歪歪扭扭往下撇,活脱脱一个4。
304。
规则2：若门牌号变成4,立刻砸碎镜子,等碎片上出现红雾后闭眼数10秒。
我盯着那面镜子,它正兢兢业业地映出我的怂样：头发乱得像鸡窝,T恤上还沾着早上没擦干净的咖啡渍。砸镜子我连拧瓶盖都得找隔壁工位的小哥帮忙,这活儿对我来说难度系数直逼徒手劈砖。
但门牌号上的4像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更要命的是,镜子里的我嘴角好像动了一下,不是我自己控制的那种,是往上咧,露出个诡异的笑。
行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砸镜。我抄起墙角的金属垃圾桶（感谢疗养院,居然没给塑料的）,闭着眼往镜子上抡——哐当一声,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没等我睁眼,就听见细碎的滋滋声,像水烧开了。睁眼一看,那些镜子碎片上果然冒起了红雾,薄薄一层,裹在玻璃碴上,看着像撒了把辣椒粉。我赶紧闭眼,数到10秒,再睁开——门牌号又变回307了,那7的竖弯钩挺得笔直,像在跟我比耶。
碎片还在地上躺着,红雾已经散了。我蹲下去想收拾,指尖刚碰到一块碎片,就看见上面映出个模糊的影子,不是我的,是个穿白大褂的,背对着我,头发是灰色的。
规则4：遇到灰头发的李医生不要说话,迅速远离。
我嗷一声蹦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出房间,差点撞上走廊里的护士。还是073,她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针管,见我一脸惨白,慢悠悠地说：新病人别乱跑,李医生正找你呢。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走廊尽头看,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朝这边走,黑头发,戴金丝眼镜,胸前名牌写着李建国。是规则4里的正版李医生。
但他身后跟着个影子,灰头发,没戴眼镜,正歪着头看我,嘴角咧得跟我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笑一模一样。
2
第二天：早餐的鸡蛋会咬人
早餐时间7点整,我准时出现在一楼餐厅。餐厅里亮得晃眼,白炽灯照着一排排金属桌椅,三十来个人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喝白粥,嚼馒头,动作整齐得像被按了快进键的机器人。
我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白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馒头硬得像块压缩饼干。正啃着,突然发现餐盘边缘多了个东西——个白煮蛋,壳剥得干干净净,蛋白光溜溜的,还冒着点热气。
规则6：早餐只有白粥馒头,出现鸡蛋或咸菜不要碰,去护士站领蓝色清味糖。
我盯着那鸡蛋,它好像在微微颤动,蛋白上的褶皱慢慢舒展开,像张人脸。旁边一个大妈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小伙子,吃啊,这蛋可香了。她的餐盘里也有个鸡蛋,已经被啃了一半,蛋黄流出来,是暗红色的,像血。
我猛地站起来,餐盘差点被带翻。大妈还在笑,嘴里的蛋黄渣子粘在牙上,看着特下饭。我没敢回头,快步走到回收处放下餐盘,直奔护士站。
073护士正在写东西,见我来了,头也不抬地递过一颗糖：蓝色包装,含到没味为止。她的指甲涂着粉色指甲油,跟护士服一个色,就是边缘有点发黑,像没擦干净的血。
我把糖塞进嘴里,一股清凉的薄荷味直冲脑门,刚才闻到的鸡蛋腥气瞬间没了。正含着,就听见餐厅方向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响。073护士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说：又一个没听话的。
我探头往餐厅看,刚才那个大妈倒在地上,手捂着脖子,嘴里吐着白色的泡沫,她的餐盘滚到一边,那个没吃完的鸡蛋碎在地上,蛋黄里爬出来几条白色的虫子,正往墙角钻。
而餐厅里的其他人,还在继续喝白粥嚼馒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有人的馒头上沾了点暗红的东西,他们也照吃不误,嚼得津津有味。
我含着糖,突然觉得这薄荷味有点发苦。
3
第三天：花园里的红裙子与数学题
下午3点,放风时间到。花园里的红色地砖铺得跟棋盘似的,一块红一块灰,红的能反光,灰的发乌,像蒙着层泥。我踩着红地砖往前走,每一步都跟跳房子似的,生怕踩到灰的。
规则5：必须沿红色地砖行走,出现白色划痕立刻退出。凉亭里的红裙女士招手不要理。
花园中心的凉亭果然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背对着我,头发长到腰,乌黑乌黑的,看着发质挺好。我刚走到离凉亭三米远的地方,她突然转过头,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冲我招了招手。
我赶紧低头看地砖,假装在研究上面的花纹。地砖是光滑的,但其中一块红地砖上多了几道白印子,细细的,像指甲划的,还冒着点白气。
规则5警告：有划痕,立刻退出。
我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快得像踩了风火轮。刚走到花园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甜得发腻：小哥哥,陪我下盘棋嘛。
我没敢回头,但眼角的余光瞥见,她的红裙子下摆拖在灰地砖上,沾了些黑泥,而那些黑泥正在动,像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回到走廊,撞见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长得人模狗样,手里拿着个记事本,见了我就问：感觉好点了吗
规则13：每周二下午2点,黑西装男人问感觉好点了吗,必须回答好多了,谢谢。
等等,今天是周三啊。
我脑子嗡的一声,规则里没说周三遇到他该怎么办。他还在盯着我,嘴角带着标准的微笑,眼睛里却没光,像两个玻璃珠子。
我……我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昨天餐厅里那个大妈的下场,我好多了,谢谢。管他周几,先按标准答案来。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我松了口气,刚想回房间,就看见他在走廊尽头停下,回头冲我笑了笑,手里拿着张黑色的卡片,正慢悠悠地往我这边递。
规则13补充：回答错误会收到黑卡片,不要接,立刻跑回房间。
可我明明回答对了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跑就完事了。我连滚带爬地冲回307,锁上门,背靠着门板直喘气。门外传来脚步声,停在我门口,然后是咔哒一声,像有人在用指甲刮门锁。
这刮擦声持续了快十分钟,期间还夹杂着那个黑西装男人的声音：开门啊,我给你送‘礼物’呢。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贴着门板说的,带着股铁锈味。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想起规则9：熄灯后刮擦声超过10分钟,打开床头台灯,灯光会变红,此时不要直视。
现在是下午4点,还没熄灯,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我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橘黄色的光突然变成了暗红色,像血一样泼在墙上。
门外的刮擦声停了。但我不敢看那灯光,闭着眼躺在床上,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门缝往里钻,凉凉的,像头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开始发黑,我才敢睁开眼。台灯的光已经变回橘黄色,门缝里没东西了,但地板上多了几道黑色的划痕,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像有人用指甲划的。
4
第四天：饮水机的铁锈味与护士的工牌
早上起来,嗓子干得像砂纸。想起规则7：不要喝自来水,饮水机绿灯才能接水,红灯有铁锈味就找073护士。
我拿着杯子走到走廊尽头,饮水机的指示灯是绿色的,闪着柔和的光。刚接了半杯,绿灯突然灭了,红灯亮起来,滋滋地响。杯子里的水开始冒泡,泛起一层红沫,闻着一股铁锈味,还夹杂着点腥气。
我赶紧把杯子扔了,水洒在地上,冒出白烟,地板被蚀出几个小坑。转身想去找073,却看见护士站里坐着个穿白色护士服的女人,工牌上写着091,末尾是1,不符合规则14。
她抬起头冲我笑,脸上的粉底厚得能掉渣,嘴唇红得像刚喝了血：帅哥,需要帮忙吗
我想起规则14：看到白护士服或工号不对的,假装没看见。
我立刻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步一步往回挪。她的脚步声跟了过来,越来越近,嘴里还哼着歌,调子挺熟,像《摇篮曲》,但歌词被改了：宝宝快睡,红雾当被,不听话的,骨头做堆……
我不敢回头,直到冲进307锁上门,那歌声才消失。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脱衣服的时候,发现后颈上多了个红印子,像被人用指甲掐的。
中午吃饭时,073护士来查房,见我脖子上的红印,皱了皱眉：你碰到白护士了
我点点头,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倒出点黄色的药膏递给我：抹上,明天就消了。记住,白护士喜欢掐人后颈,被她盯上的,没几天就会‘好转’出院。
出院我眼睛一亮,出院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笑了,粉色护士服的领口歪了点,露出里面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是去花园里当肥料啊,你没发现那些红地砖越来越亮了吗
我看着她的工牌,073,末尾是3,没问题。但她笑的时候,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的牙尖上,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5
第五天：时钟倒转与床底的头发
这天早上,我发现房间里的时钟不对劲。指针倒着转,从7点倒回6点,再倒回5点,转得飞快,像在跟谁赛跑。
规则16：时钟倒转是正常现象,但指针变红色且指向12,立刻躲进床底。
我盯着那时钟,它的指针是银色的,转得越来越快,发出嗡嗡的响声。突然,指针咔哒一声停了,指向12点,颜色慢慢变成了红色,像被血染过。
我一个激灵,掀开床单钻到床底。床底黑黢黢的,积着层灰,还散落着几根长头发,黑的、白的、黄的,缠在一起,像团毛线。
规则16补充：床底可能有头发缠脚踝,不要挣扎。
刚想完,就感觉脚踝一凉,几根头发缠了上来,细细的,却勒得很紧,像钢丝。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能感觉到头发在慢慢往上爬,缠上小腿,再缠上大腿。
时钟在外面滴答滴答地响,声音很大,像是敲在脑子里。不知过了多久,头发突然松了,像断了的线,掉在地上。我试探着往外看,时钟的指针变回了银色,正正常地走着,指向下午2点。
爬出床底时,我发现那些头发不见了,地板上干干净净,像从没存在过。但我的裤腿上沾着点黑灰,闻着有股霉味,跟花园里灰地砖的味道一样。
下午放风,我又去了花园。红地砖上的白色划痕更多了,像谁用指甲盖在上面疯狂刷题。凉亭里的红裙女士还在,这次她没招手,只是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棋盘,棋子是白色的,圆圆的,看着像……牙齿。
她对面的石凳上,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背对着我,正在下棋。红裙女士拿起一颗棋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发出咔嚓的响声,像在啃骨头。
我赶紧退出花园,心脏跳得像要炸了。回头时,看见那个黑西装男人转过头,冲我举了举手里的黑色卡片,嘴角的笑跟门牌号变成4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6
第六天：病友的门牌号与镜子的碎片
走廊里遇到个自称病友的男人,三十来岁,穿件蓝条纹病号服,见了我就打招呼：新来的我住309。
规则12：相信病友的前提是,他能说出同楼层的门牌号。
309和307都是3楼,没问题。我松了口气,终于能找个人说说话了,哪怕是在这种鬼地方。
他跟我聊起疗养院的规矩,说他刚来的时候也犯过规,比如在非用餐时间闻见红烧肉香味没蒙头睡,结果看见窗外飘着个脑袋,头发上还挂着红烧肉的汤汁。
那香味是真馋人啊,他砸吧砸吧嘴,跟我妈做的一个味。
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往我身后瞟,而且他的病号服袖口沾着点红雾,跟我砸碎镜子时看到的一样。
你说你住309我突然问,那你知道309的窗户朝哪吗
他愣了一下,眼神有点慌：朝……朝花园啊。
错了。3楼的房间窗户都朝西,对着一片荒地,只有1楼的窗户才朝花园。
规则12补充：若病友说假话,微笑着说我记错了,然后离开,不要有肢体接触。
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哦,可能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啊。转身就走。
他在身后喊：别走啊,我这儿有好东西给你看！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指甲刮玻璃。
我没敢回头,冲进307锁上门。刚靠在门板上,就听见咚的一声,他好像撞在了门上。接着是抓挠声,跟黑西装男人那天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声音贴着门板传来,你砸了镜子,碎片里的‘他’已经盯上你了……
我突然想起那天砸碎的镜子碎片,还没收拾。蹲下去一看,碎片上果然又冒起了红雾,雾里那个灰头发的李医生正对着我笑,手里拿着个针管,里面的液体是暗红色的。
而碎片旁边,多了半张门牌号,上面写着309,但那个9的圆圈里,画着个小小的4。
7
第七天：红雾弥漫与墙角的影子
早上醒来,房间里弥漫着红色的雾气,薄薄一层,像加了滤镜。雾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很高,穿白大褂,背对着我,头发是灰色的
我心脏骤停半秒,规则15瞬间在脑子里炸开：看到红雾与人影,立刻屏住呼吸,面壁站到雾散,期间别呼吸、别回头,人影说的话当耳旁风。
我连滚带爬扑到墙角,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墙壁,眼睛盯着对面墙皮剥落的地方——那里有块霉斑,形状像只歪头的兔子,此刻在红雾里若隐若现,倒比那影子顺眼多了。
屏住呼吸这事儿对我来说难度系数堪比憋气游过太平洋。才十几秒,肺就开始抗议,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这时,那影子说话了,声音黏糊糊的,像含着口水：307的,你砸了我的镜子,还看见不该看的了……
我脚趾抠着地板,心里疯狂默念我是聋子我是聋子。影子又说：李医生的药快熬好了,里面放了花园里的土,可香了,给你留了一勺……
它越说越近,红雾里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我能看见它手里拿着个东西,长长的,像针管,又像拐杖。冰凉的气息扫过我的后颈,跟那天白护士的掐痕一样凉。
就在我快要憋死的时候,红雾突然开始散,像被谁用吸尘器吸走了似的。影子的声音越来越远：明天……明天给你带红烧肉……
我噗地喘过气来,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抬头一看,墙角的霉斑兔子旁边,多了道黑色的划痕,跟那天黑西装男人在门口划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的划痕里,嵌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8
第八天：红烧肉的香味与被子里的东西
这天没到早餐时间,我就被一股香味勾醒了。不是白粥馒头的寡淡,是红烧肉,浓油赤酱,还带着点八角和桂皮的香,像极了我妈过年时炖的那一锅。
规则1：非用餐时间闻到红烧肉香,立刻蒙头睡觉到早上7点。
我一个激灵钻进被窝,把自己裹成个春卷,连头都不敢露。香味却跟长了腿似的,从门缝、窗缝往里钻,勾着我的胃,勾着我的馋虫,脑子里全是油光锃亮的肉块,肥的部分颤巍巍的,咬一口能爆出汁来。
就闻一口,不找来源,应该没事吧我蠢蠢欲动,刚想把被子掀开条缝,就听见窗外传来滋啦一声,像肉被扔在热油里的响。
接着是咀嚼声,吧唧吧唧的,跟那天在屋里啃红薯的王奎（哦不对,是红裙女士啃棋子）一个动静。咀嚼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窗台上,还夹杂着舔舐声,湿乎乎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被子突然被往下扯了一下。
我死死抓住被角,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外面的东西好像在笑,低低的,就在耳边,带着股肉腥味：尝尝嘛,肥的香……
我把自己缩成个球,闭着眼数羊,数到三百多只的时候,天终于亮了。窗外的咀嚼声停了,红烧肉的香味也散了,只剩下一股焦糊味,像肉炖糊了。
掀开被子时,我发现枕头边多了块东西,油乎乎的,黑褐色,看着像块烧焦的肉皮,上面还沾着根白色的头发。
9
第九天：李医生的药与护士的微笑
上午,正版李医生来了。黑头发,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个药盘,里面放着个小药瓶,标签上写着安神剂。
感觉怎么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神。
还行……我盯着他的头发,生怕下一秒就变成灰色。
按时吃药恢复得快。他把药瓶递给我,瓶身冰凉,每天一次,饭后吃。
我接过药瓶,刚想说谢谢,就瞥见他白大褂的袖口沾着点红——不是红雾,是暗红的,像没擦干净的血。规则4没说正版李医生不能有血渍,但我心里还是发毛。
他突然笑了,嘴角弯得很标准：别担心,这药是用花园里的露水做的,很干净。
花园里的露水我想起073护士说的红地砖越来越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走后,我把药瓶塞进抽屉最底层,压在脏袜子底下。不是我不听话,主要是这安神剂闻着有股铁锈味,跟那天饮水机里的水一个味。
中午去餐厅,073护士正在给病人发药。她今天换了件护士服,还是粉色的,但领口绣着朵小红花,看着有点诡异。见我过来,她把一颗白色药片递过来：李医生说你没拿药,这个给你。
我看着那药片,表面坑坑洼洼的,像被虫子蛀过。规则里没说护士会代发医生的药,但073的工号是对的,末位是3。
我……我饭后吃。我接过药片,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得像块铁。
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别吃李医生的药,他的药里有‘引子’,是从床底头发里炼出来的。她的口红蹭到了我的耳朵上,黏糊糊的,带着股血腥味。
我吓得差点把药片扔了,她却直起身,又恢复了慢悠悠的样子,推着药盘往前走,嘴里哼着那首《摇篮曲》：宝宝快睡,头发当被,听话的宝宝,骨头不碎……
我捏着那颗药片,突然发现它在慢慢变黑,像被墨汁染了似的。赶紧跑到走廊尽头,把它扔进垃圾桶,刚转身,就看见灰头发的李医生站在护士站门口,正盯着我手里的垃圾桶,嘴角咧得老大。
10
第十天：黑色卡片与衣柜里的触感
下午放风,我没去花园,躲在房间里数地砖。307的地板是灰色的,一块一块拼起来,像个巨大的棋盘。数到第28块时,敲门声响起了。
咚咚咚,很轻,像羽毛在敲。
规则9：熄灯后才不能开门,但现在是下午。可我不敢开,直觉告诉我不是好事。
敲门声停了,接着是纸张划过门板的声音。一张黑色的卡片从门缝里塞了进来,边缘很锋利,割破了我的裤脚。
规则13：收到黑卡片不要接,立刻跑回房间。可我已经在房间里了。
我盯着那张卡片,上面没字,黑得像块墨,却在反光,映出我扭曲的脸。突然,卡片上的反光变了,映出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另一张黑卡片。
我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但衣柜门开了道缝,里面黑漆漆的,像个无底洞。
规则11：夜间窗户打开有红雾,躲进衣柜。可现在是白天。
但我还是进去了,关紧柜门的瞬间,就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后背。不是墙,是软的,像人的皮肤,还在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衣柜里弥漫着股霉味,混合着点香水味,很淡,像红裙女士身上的味道。那冰冷的触感慢慢往上移,缠上我的脖子,像条蛇。
你躲不掉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甜得发腻,黑西装的卡片,是请帖哦,邀请你去凉亭下棋……
我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073护士的声音：307的,该吃药了。
衣柜里的触感突然消失了。我打开柜门,看见073护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空药瓶,正是我塞进抽屉的那个安神剂。
药呢她问,眼神直勾勾的。
我……我弄丢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比红雾里的影子还吓人：丢了好,丢了就不用当肥料了。她转身走的时候,我看见她的护士服下摆沾着几根白色的头发,跟枕头边那块焦肉皮上的一模一样。
11
第十一天：病友的真面目与镜子的警告
走廊里又遇到那个自称309的病友。他这次换了件病号服,蓝条纹变成了灰条纹,袖口的红雾更浓了。
你看见黑西装了他问,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也给你发卡片了
我没说话,想起规则12,假装没听见。
别装了！他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像铁钳,我知道你砸了镜子,那镜子是‘门’,你把‘他们’放出来了！
他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疼得我直咧嘴。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腕上有个红印子,跟我后颈上被白护士掐的一模一样。
你被白护士盯上了我问。
他愣了一下,眼神突然变得恐慌：没有……我没有……他松开我,转身就跑,跑向走廊尽头的4号房间——304,门牌号上的4歪歪扭扭的,像在嘲笑。
他冲进304的瞬间,里面传来镜子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惨叫,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惊魂未定地看向那面被我砸过的镜子——哦不对,是新换的镜子,边缘没缺角,映出的我脸色惨白,嘴角却在笑,跟红雾里的影子一个样。
镜子里的我举起手,做了个4的手势。
12
第十二天：红雾的源头与规则的漏洞
这天早上,整个疗养院都被红雾笼罩了。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一米,走在走廊里,像在游泳池里憋气。
规则15：红雾里有人影就面壁。但这次的雾太浓了,到处都是人影,东一个西一个,有的穿白大褂,有的穿西装,还有的穿红裙子。
我缩在307的墙角,听着外面传来各种声音：咀嚼声、刮擦声、《摇篮曲》的歌声,还有李医生的说话声：药熬好了,快来喝啊……
突然,我发现个怪事——红雾好像绕着我走。离我一米远的地方雾浓得像牛奶,我脚边却干干净净,连点雾气都没有。
是因为我砸了镜子还是因为我没吃李医生的药或者……是因为我遵守了规则
不对,规则里没说遵守规则能免疫红雾。那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073护士的话：红地砖越来越亮了。又想起那个309病友说的镜子是门。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脑子里：规则不是用来保护我们的,是用来筛选肥料的。
遵守规则,就能活下来,但活下来的代价,是成为新的规则执行者——就像073护士,她脖子上的青斑,袖口的红雾,还有那句丢了药就不用当肥料了。
而违反规则的,要么成了花园里的肥料,要么成了红雾里的人影,要么……被困在4号房间里,变成新的。。
红雾慢慢散了,我看见073护士站在走廊里,对着红雾鞠躬,像在朝拜。她的工牌掉在了地上,我捡起来一看,背面用红笔写着三个字：307。
原来,她以前也住307。
13
第十三天：最后的选择与永恒的循环
黑西装男人又来了,这次他没敲门,直接推开了307的门。他手里拿着两张黑卡片,一张递给我,一张留给自己。
该走了。他说,声音跟我一模一样。
我看着那张黑卡片,上面的反光映出我的脸,头发是黑色的,戴着金丝眼镜,胸前的名牌写着李建国。
原来,李医生、黑西装、白护士、红裙女士,甚至那个309病友,都是前307住户。我们遵守规则,活了下来,然后变成了新的NPC,守着这个疗养院,等着下一个307。
衣柜里传来动静,红裙女士探出头,冲我招手,她的脸变成了李寡妇的样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孩子手里拿着块红薯,红薯上的牙印跟王奎的一模一样。
下棋吗她问,声音甜得发腻。
窗外传来红烧肉的香味,白护士站在楼下,冲我笑,她的后颈上有个红印子,跟我当年被掐的位置一样。
073护士端着药盘走过来,把一颗蓝色的清味糖塞进我手里：含着吧,能盖住血腥味。她的工牌已经换成了077,末尾是7,符合新的规则。
我拿起那张黑卡片,上面映出红雾疗养院的大门,门牌号是307,旁边用红油漆写着：欢迎回家。
原来,我从来没离开过。所谓的闯关,不过是从玩家变成NPC的过程。
我走出307,走廊里的时钟倒转着,指向12点,指针是红色的。床底的头发缠上了新的脚踝,花园里的红地砖亮得像镜子,照出无数个307住户的脸。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新的我被送来了,他看着《红雾疗养院守则》,皱着眉,像在吐槽这规则太离谱。
我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金灿灿的牙,跟当年那个救护车司机一样：记住遵守规则啊,不然……
不然,你就会变成我,我也会变成你,我们一起,在这个红雾弥漫的疗养院里,嚼着红烧肉味的规则,等着下一个循环。
衣柜里的红裙女士又在哼《摇篮曲》了,这次的歌词是：新来的宝宝,快进307,不听话的,永远留这里……
毕竟,这游戏,得有人继续玩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