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七十大寿的寿宴上,我怀孕的妻子林晚,挽着我堂弟陆阳的手,跪在我父亲面前。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阳的,求家族成全。一瞬间,陆家成了全城的笑柄。我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走上祭台,取出了那枚传了三代,只在祭祖时才舍得点燃的——验心香。
第1章
验心香燃,人心自现
陆家老宅的承德堂里,宾客满座,觥筹交错。
今天是陆家老爷子,我父亲陆振华的七十大寿。满堂的金丝楠木家具,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百寿图,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富贵了几十年的沉稳味道。
我是陆家长孙,陆沉。
陆家靠什么起的家不是金银,不是权势,而是香。
一种名为承运香的秘传熏香。
外人只知道陆家这香能静心凝神,助人运势亨通,千金难求。但只有陆家核心子弟才知道,承运香是我们整个家族的根。每年祭祖,父亲都会点燃一小截,青烟袅袅,仿佛能沟通祖先,保佑陆家一年风调雨顺。
而我,是承运香唯一的继承人。从选料、配比到最后制成,整个陆家,只有我一个人,掌握着全部的秘密。
我坐在主桌,身旁是我的妻子,林晚。
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旗袍,衬得肌肤胜雪,小腹微微隆起,眉眼间带着一丝为人母的柔光。她是我从大学就开始追的女孩,温柔、善良,像一汪清澈的泉水。能娶到她,我曾以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父亲在主位上红光满面,接受着众人的祝寿。气氛正到高潮,司仪准备请我们一家人上台切寿桃。
就在这时,林晚忽然站了起来。
她身边的堂弟陆阳,也跟着站了起来。陆阳是我二叔的儿子,从小就爱跟我争,但能力平平,在家族企业里做个副手,一直被我压着。
我皱了皱眉,轻声问:晚晚,怎么了
她没有看我,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下一秒,她拉着陆阳的手,快步走到堂中,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父亲面前。
整个承德堂,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了过来。
我父亲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林晚,陆阳,你们这是干什么!胡闹!
林晚抬起头,泪水瞬间涌出眼眶,楚楚可怜。爸,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陆家,更对不起……陆沉。
她的手,紧紧抓着陆阳的手,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我……我有了身孕,已经快四个月了。
我父亲一愣,随即脸上怒气稍缓:这是好事!是喜事!有什么话起来说,跪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我看着她,看着她旁边的陆阳。陆阳低着头,不敢看我,但身体却微微倾向林晚,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林晚的哭声更大了,她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
爸,这孩子……不是陆沉的。
轰!
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承德堂里炸开。
满堂宾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傻了。震惊、错愕、鄙夷、幸灾乐祸……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我的脸上。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
我父亲猛地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晚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父亲,又看向陆阳,最后才把目光投向我,那眼神里,居然带着一丝愧疚和……解脱
孩子是陆阳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求爸成全,也求陆沉……放我一条生路。
陆阳也终于抬起头,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大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爱晚晚,我会对她和孩子负责的!
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我父亲气得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你这个畜生!她是你大嫂!你们……你们简直是把我们陆家的脸,丢在地上让人踩!
我二叔二婶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陆沉,陆家的长孙,承运香的继承人,在父亲七十大寿的寿宴上,被自己的妻子和堂弟,联手戴上了一顶全城皆知的绿帽子。
他们选在这个时候发难,算盘打得很精。
当着全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把事情闹大。陆家为了脸面,为了林晚肚子里的那块骨肉,最大的可能就是捏着鼻子认了。让我和林晚离婚,然后让她顺理成章地嫁给陆阳。
这样一来,陆阳就成了长孙媳的丈夫,那个孩子的父亲。将来在家族里,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他们算准了我会为了家族的声誉而忍气吞声。
他们算准了父亲会为了那个未出世的长重孙而心软。
他们把一切都算到了。
唯独,算错了我陆沉。
在一片死寂和混乱中,我缓缓站了起来。
我没有去看那对跪在地上的狗男女,也没有去扶气得快要昏过去的父亲。
我的目光,落在了堂前正中,那个供奉着祖宗牌位的紫檀木祭台。
祭台的香案上,静静地躺着一个古朴的锦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我移动。
我一步一步,走得很稳。每走一步,心中的寒意就加深一分。那些和林晚在一起的甜蜜过往,像电影一样在脑中闪过,然后一片一片地碎裂,化为齑粉。
我走到祭台前,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枚只有小指长短,色泽暗沉,仿佛沉淀了百年时光的线香。
这不是承运香。
这是比承运香更珍贵,更神秘,陆家真正的镇宅之宝——验心香。
祖上留下规矩,验心香轻易不可动用。因为它只有一个作用,不招财,不转运,只验人心。
点燃之后,其香无色无味,但闻到它的人,心中若有鬼,便会心神不宁,五内俱焚,当众现出原形。
这东西,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象征。从我爷爷那辈起,就再也没人点燃过它。
今天,是它该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陆沉!你要干什么!父亲嘶哑着声音喊道。他认出了那是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取出了火折子,对着满堂宾客,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个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诸位,今日家门不幸,让大家见笑了。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晚和陆阳的脸上。
我陆家传世三百年,靠的是‘诚’与‘信’二字,不光是对外人,对自家人更是如此。
今日之事,总要有个了断。
我顿了顿,举起了手中的验心香。
此香,名为‘验心香’,乃我陆家先祖所制。据说,能辨忠奸,能验善恶。心中坦荡者闻之,神清气爽。心中有愧者闻之,如坐针毡。
我本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今天,我想试一试。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晚和陆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陆沉,你别故弄玄玄虚了!陆阳色厉内荏地喊道,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你别想用这些江湖骗术来羞辱我们!
羞辱我笑了,笑意冰冷,你们在今天,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给我戴上这顶帽子,到底是谁在羞辱谁
是不是骗术,等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
我吹燃火折子,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点燃了那枚验心香。
没有想象中的奇烟异景,甚至连一点火星都看不到。那香头只是微微一红,然后便开始无声无息地燃烧,连一丝青烟都没有。
一股极其淡雅,几乎无法察觉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味道,像是雨后空山的松木,又像是清晨荷尖的露珠,清冽,干净,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在场的宾客们,大多都面色如常,甚至有人闭上眼睛,露出享受的神情。
我父亲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我二叔二婶,却脸色发白,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跪在堂中的那两个人,反应最为剧烈。
啊!
林晚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血色尽褪,表情痛苦不堪。
好热……好烫……我的心……我的心好痛……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仿佛正承受着什么看不见的酷刑。
旁边的陆阳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喝醉了酒,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陆沉……你……你在这香里下了毒!他指着我,声音嘶哑地嘶吼着。
我冷冷地看着他:我说了,心中坦荡者,闻之神清气爽。你们两个,感觉如何啊
我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心中的疑窦。
如果这香真的有毒,为什么满堂几百人,只有他们四个反应如此剧烈
我……我没有……林晚痛苦地呻吟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楚楚可怜,我只是爱错了人……我有什么错……
爱错了人我一步步向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崩溃的神经上。
林晚,我问你。你大三那年,你母亲重病,需要三十万手术费,你哭着说走投无路,是谁二话不说,把准备买车的钱,全部取出来给了你
她的身体一颤,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问你。你毕业后,你弟弟不学无术,在外面欠了五十万的赌债,被人打断了腿,是谁出面替他还了钱,还给他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抖得说不出话。
我再问你,陆阳。我的目光转向我那位好堂弟。你去年投资失败,亏空了公司三百万的公款,捅了天大的篓子,是谁瞒着家里,帮你把这个窟窿填上的
陆阳浑身剧震,惊恐地看着我,像是见了鬼。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嗤笑一声,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我是个傻子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我陆沉待你们不薄吧!一个是我捧在手心的妻子,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堂弟!我把你们当成最亲的人,你们呢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你们在我背后苟合,珠胎暗结,还在我父亲的七十大寿上,当着全城人的面,给我这么大一份‘惊喜’!
你们说你们是真心相爱你们的爱,就建立在背叛和算计之上吗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字字句句,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他们心上。
验心香的香气越来越浓。
林晚和陆阳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凄厉。
他们仿佛陷入了最可怕的幻觉之中,开始口不择言。
别过来!别过来!都是你逼我的!陆沉!林晚忽然指着我,眼神癫狂,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强!你是长孙,是继承人!我嫁给你,所有人都说我高攀了!我活在你的影子里,我好累!
还有陆阳,他比你懂我!他会说情话,会哄我开心!不像你,整天就知道摆弄你那些破香料!
陆阳也像是疯了,指着地上的我二叔,大声吼道:
爸!你从小就跟我说,我也是陆家的孙子,凭什么长房把最好的都占了!凭什么‘承运香’的秘方只传给陆沉一个人!我不服!
只要……只要林晚生下我的儿子,这个孩子就是陆家的长重孙!到时候,看谁还敢小瞧我!整个陆家,早晚都是我的!
……
不堪入耳的真心话,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他们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那些隐藏在真爱外衣下的贪婪、嫉妒、不甘和算计,被这缕看不见的奇香,剥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
满堂宾客,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从震惊,变成了彻底的鄙夷和厌恶。
我父亲的脸,已经从铁青,变成了死灰。他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和侄子,看着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闹剧,该收场了。
我走到祭台边,端起一杯清水,将那枚燃烧了一半的验心香,轻轻掐灭。
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林晚和陆阳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们清醒了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们。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
从今天起,我陆沉,与林晚,恩断义绝。婚,必须离。她肚子里的野种,我陆家不认。
然后,我转向陆阳,和我那脸色惨白的二叔一家。
二叔,陆阳所为,秽乱人伦,败坏门风。按照祖宗家法,理应逐出家门。今日宾客在场,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我宣布,从即刻起,收回二房在家族企业的所有股份和分红,陆阳和他父亲,撤销在公司的一切职务。你们一家,搬出陆家老宅。
至于‘承运香’……我环视全场,声音清晰而决绝。
香方是我陆沉的,不是陆家的。既然这个家,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那这‘承运香’,从今往后,也与陆家,再无瓜葛。
这延续了三百年的香火,今天,就在我手里,断了它!
说完,我走到父亲面前,他已经老泪纵横。
我没有安慰他,只是平静地说道:
爸,对不起。这个寿,我没法再为您祝下去了。
我脱下身上那件为了寿宴特意定制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中,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走出了承德堂。
身后,是陆家的天,塌了的声音。
第2章
釜底抽薪,风雨欲来
我离开承德堂的时候,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那个装有验心香残香的锦盒。
我开着自己那辆最普通的代步车,离开了灯火通明的陆家老宅。从后视镜里,我能看到那座我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大宅院,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逐渐被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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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家,我们和林晚的婚房,那个曾经我以为是避风港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恶心。
我在城郊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住了下来。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我才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涌了上来。
我没有像个怨妇一样去回忆过去的甜蜜,也没有去咀嚼背叛的痛苦。作为一个从小就浸淫在各种珍稀香料中的人,我的心性,远比同龄人要沉静。
愤怒和悲伤是廉价的,它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当务之急,是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走。
我宣布承运香与陆家再无瓜葛,不只是一句气话。
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狠的一招釜底抽薪。
陆家为什么能屹立三百年不倒
表面上看,是靠着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和人脉。但实际上,真正的核心,是承运香这个独一无二的品牌。
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商品,它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上流社会的社交货币。
城里的高官巨贾、名流雅士,谁不以能得到一盒陆家的承运香为荣许多人甚至迷信地认为,这香真的能带来好运。
因此,陆家的生意,从来都顺风顺水。无数的合作、项目,都是在承运香的袅袅青烟中谈成的。
可以说,承运香就是陆家这棵大树的根。
现在,我这个唯一的传承人,要亲手把这个根给拔了。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的私人律师的电话。
张律师,帮我办三件事。
第一,立刻起草离婚协议,我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存款,所有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我一分不要,全部留给林晚。只有一个条件,她必须在一个星期内签字。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大方,而是为了用最快的速度,从法律上和那个女人彻底撇清关系。用钱,买个干净。
第二,以我的个人名义,通知所有与陆家有‘承运香’供应协议的客户。告知他们,因我个人原因,‘承运香’将无限期停产。所有预付款,三日内双倍返还。
这是断其枝叶。没有了承运香,那些冲着这块金字招牌来的朋友和伙伴,很快就会露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我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冷静。
帮我注册一个新的香料品牌,名字就叫‘沉香’,以我个人的名字注册。同时,放出风去,就说我陆沉,将闭关一年,潜心研制一种全新的香品。此香一旦问世,功效将远胜‘承运香’。
张律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
陆先生,您……这是要和陆家彻底切割,另立门户
可以这么说。
可是,‘承运香’是陆家的金字招牌,您放弃了,实在是……
张律师,我打断他,一块腐烂的招牌,只会招来苍蝇。我要做的,是建一座新的楼。
挂了电话,我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整个城市都会因为我今晚的决定而掀起一场风暴。
陆家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而我,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有我父亲的,有我二叔的,还有各种沾亲带故的亲戚。
我一概不接。
直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而脆弱。
陆沉……我们见一面吧,求你了。
没必要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离婚协议,张律师会给你送过去。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不!我不要离婚!她尖叫起来,陆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那都是陆阳……是他勾引我的!我一时糊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几乎要被她这番话气笑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演戏,还在试图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林晚,你知道‘验心香’最可怕的地方是什么吗我淡淡地问道。
她那边一愣。
不是它能让人说出真心话。而是它会让你自己,清清楚楚地记住,你内心最深处的那些肮脏和不堪,到底是什么样子。
昨天晚上,你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表情,都会像烙印一样,刻在你的脑子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回得去吗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那……那孩子是无辜的……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是无辜的。但他的母亲和父亲,不无辜。我冷冷地说道,我的财产,都留给你了,足够你们母子衣食无忧。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仁慈。
签字吧,别再来烦我。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拉黑了她的号码。
与此同时,陆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寿宴上的丑闻,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圈子。
陆家,成了最大的笑话。
而我宣布停产承运香的消息,更是给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族,最沉重的一击。
最先有反应的,是那些生意上的伙伴。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三家原本已经谈妥的合作方,委婉地表示项目需要再考虑考虑。
下午,陆家控股的一家上市公司,股价毫无征兆地开始下跌,收盘时已经跌停。市场上的流言四起,都说陆家的气数尽了。
我父亲气急败坏,在家里召开了紧急家族会议。
我虽然不在场,但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二叔一家,成了众矢之的。
据说,我奶奶,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老太太,气得拿起鸡毛掸子,追着我二叔和陆阳打,骂他们是家门逆子,要断陆家的根。
我二叔当场就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说自己教子无方。
陆阳呢他被我父亲派人打断了一条腿,关在了祠堂里,没有我父亲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至于林晚,她也被送回了娘家。她娘家本就是普通家庭,靠着我陆家才过上了体面的日子。如今出了这种事,他们对我这个前女婿,自然是又怕又恨,对林晚更是没有好脸色。
整个陆家,都在想办法弥补,想办法挽回。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联系我。
他们以为,只要我回心转意,只要承运香恢复生产,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他们太天真了。
镜子破了,怎么可能重圆
晚上,我住的酒店房间,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的是我父亲,陆振华。
几天不见,他仿佛老了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眼窝深陷,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和沧桑。
爸。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走进房间,环顾了一下这简单的陈设,眼神复杂。
小沉,跟爸回家吧。他声音沙哑地开口。
那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我给他倒了杯水,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陆阳那个畜生,我已经打断了他一条腿!林晚那个贱人,我也把她赶出去了!这样,你还不能消气吗他激动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爸,这不是消气不消气的问题。
我问你,如果昨天,我没有点燃那枚‘验心香’。如果我选择为了陆家的脸面,忍下这口气。你会怎么做
他愣住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我替他说了出来。
你会让我和林晚离婚,然后默许她嫁给陆阳。你会认下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让他成为陆家的长重孙。你会为了家族的稳定和所谓的‘血脉’,牺牲掉我这个长孙的尊严和幸福。
爸,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终究没有反驳。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就是事实。
在你们眼里,我陆沉,首先是陆家的长孙,是‘承运香’的继承人,最后,才是我自己。
我的价值,就是为家族延续香火,守护这份祖业。
但你们忘了,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感情,有尊严,会心痛。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爸,我累了。我不想再做那个被家族绑架的工具人。
他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小沉,爸知道你委屈。但陆家是我们的根啊!‘承运香’不能断,绝对不能断!没有了‘承运香’,陆家就完了!
只要你肯回来,恢复‘承运香’的生产。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爸都答应你!
他以为,我是在用承运香,来跟家族谈条件。
我笑了。
爸,你还是没明白。
我不是在谈条件。我是在通知你们,一个结果。
‘承运香’,从此以后,只属于我陆沉一个人。与陆家,再无关系。
另外,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他,这是我让律师拟定的‘承运香’秘方及所有相关知识产权的转让协议。当然,是从陆家,转让到我个人名下。
你签个字吧。签了,大家以后还能保留几分体面。不签,那我们就只能法庭上见了。
你!他看着那份协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你……你这是要掏空陆家!你这个不孝子!
不孝我自嘲地笑了笑,爸,是你亲手把我逼上这条路的。
当初,你们享受着‘承运香’带来的荣光时,可曾想过我为了研习香方,熬了多少个通宵,试了多少次错
当陆阳和林晚,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苟且的时候,你们可曾有半点察觉
当他们在寿宴上,把我的脸踩在脚下的时候,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家族的脸面,而不是我的感受。
这个家,早就在腐烂了。我只不过是,不想再待在这艘快要沉没的破船上而已。
我的话,句句诛心。
陆振华被我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陌生。他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我这个儿子。
他以为我是温顺的绵羊,却没想到,我的骨子里,藏着的是一头苏醒的狮子。
最终,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无比痛苦的神情。
良久,他拿起笔,在那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从这一刻起,我与过去的陆家,彻底完成了切割。
第3章
另起炉灶,旧梦凋零
父亲签完字,失魂落魄地走了。
看着他苍老的背影,我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些空荡。我毁掉的,不只是别人的依靠,也是我曾经的归宿。
但这步棋,必须走。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
我没有像我说的那样闭关一年,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在城西一处僻静的老街区,盘下了一个带院子的铺面。这里曾经是一家老茶馆,环境清幽,正合我意。
我把铺面改造成了我的工作室,名字就叫沉香庐。
没有盛大的开业典礼,没有邀请任何宾客,我只是默默地挂上了牌匾,然后关上门,开始了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我没急着去复制承运香。
那东西,成就了陆家,也束缚了我。我想做点不一样的。
我把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珍稀香料,都搬到了这个小院里。沉香、檀香、龙涎、麝香……每一种,都像是我的老朋友。
我开始尝试新的配方,将古老的制香工艺,与现代人更欣赏的香氛理念结合起来。
这个过程,是孤独的,也是享受的。
我不再需要考虑家族的利益,不需要迎合那些所谓的高端客户。我只为自己的内心,为真正的香道而创作。
与此同时,外界关于我的传闻,却从未停止。
有人说我众叛亲离,成了孤家寡人。
有人说我拿捏着秘方,待价而沽,早晚会回到陆家。
更有人说我江郎才尽,没了陆家的支持,什么都不是。
对于这些,我一概不理。
而陆家,在我离开后,彻底陷入了混乱。
没有了承运香,陆家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其表。
生意上,各种问题接踵而至。合作方解约,银行催贷,股价持续下跌……曾经门庭若市的陆家,如今变得门可罗雀。
为了自救,我父亲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仿制承运香。
他召集了家里所有的远亲和老匠人,凭借着一些残缺的香料记录和模糊的记忆,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复刻工程。
他们以为,承运香的秘密,就在于那几种珍贵的香料。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核心,是无数次的配比、火候的拿捏,以及一种只有我才知道的,作为药引的特殊植物。
没有那个药引,再好的香料,也只是一堆昂贵的木头粉末。
一个月后,陆家的新品上市了。
为了造势,我父亲不惜血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品香会,邀请了全城名流。
结果,成了一场灾难。
那所谓的承运香,点燃之后,非但没有清心凝神的功效,反而冒出了一股辛辣刺鼻的怪味。
有几位体质敏感的贵妇,当场就被熏得头晕眼花,恶心呕吐。
品香会,变成了声讨会。
陆家的脸面,这一次,被他们自己,彻底丢尽了。
仿冒伪劣,成了陆家新的标签。
家族的声誉,跌到了谷底。
林晚和陆阳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
林晚被我扫地出门,拿着我给的财产,回了娘家。
她本以为,那笔钱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很快就盯上了这笔飞来横财。连哄带骗,加上威逼利诱,不到半年,就把林晚手里的钱,败光了一大半。
林晚的父母,眼看着女儿成了弃妇,又没了利用价值,对她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差。
据说,怀孕后期,她连个像样的月嫂都请不起。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如今也要亲自洗衣做饭,看尽娘家人的脸色。
她几次三番想联系我,打电话,托人带话,甚至来我工作室门口堵我。
但我一次都没有见她。
有一次,我从外面回来,看到她挺着大肚子,在沉香庐的门口,面容憔悴,眼神凄楚。
我只是从她身边,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听到她在背后哭着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回头。
有些路,是她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至于陆阳,他的下场更惨。
腿被打断后,虽然接上了,但也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
他被我父亲彻底厌弃,关在家里,形同废人。
他曾经的那些狐朋狗友,见陆家失势,也都对他避而远之。
一个曾经的富家公子,沦落到连下人都可以给他白眼的境地。
他心里的怨气和不甘,可想而知。
而这份怨气,最终都发泄到了林晚身上。
林晚生了,是个男孩。
可在陆家最风雨飘摇的时候,这个孩子的到来,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反而像是一个耻辱的印记,时刻提醒着陆家那场天大的丑闻。
陆阳偶尔会被允许去看望林晚母子。
但每次,都伴随着激烈的争吵。
他骂林晚是个丧门星,毁了他的一生。
林晚哭着说,当初是他花言巧语,是他说会给她更好的生活。
两人从曾经的真爱,变成了相互怨恨的仇人。
据说有一次,陆阳喝醉了酒,甚至对林晚动了手。
这些消息,都是张律师告诉我的。我听了,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因果报应,如此而已。
我的沉香庐,在安静了大半年后,终于准备好了。
我研制出了一种全新的香。
它没有承运香那么霸道,那么富有传奇色彩。
它的味道更内敛,更温和。前调是清新的柑橘,中调是淡雅的白茶,尾调是沉静的木香。
我给它取名——见白。
取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后半句,也代表着我如今的心境。
我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只是在工作室的门口,点燃了一炉见白。
香气,是最好的名片。
那清雅而富有层次感的香气,顺着老街的巷子,飘了出去。
很快,就吸引了第一个客人。
那是一位路过的老者,头发花白,气质儒雅。他循着香气而来,在我店里坐了半个下午,什么也没说,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品香。
临走时,他向我买下了一整盒见白。
小伙子,你的香,有故事。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老者,是国内最著名的国学大师,在文化圈里一言九鼎。
他回去后,在他的书房里,也点燃了见白。
所有去拜访他的学生、朋友,都被这独特的香气所吸引。
一传十,十传百。
沉香庐和见白,开始在另一个更纯粹、更懂得欣赏的圈子里,慢慢发酵。
没有商业炒作,没有家族光环的加持。
靠的,就是实实在在的品质和口碑。
来我这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有画家、有作家、有音乐家,也有真正懂香的同道中人。
他们不问这香能不能转运,只问这香背后的意境。
我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虽然规模不大,但利润,却远比之前在陆家时要高。
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作为一名制香师的初心和尊严。
一天下午,阳光正好。
我正在院子里晾晒新一批的香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沉香庐的门口。
是我二叔,陆振海。
他比上一次在寿宴上见到时,苍老憔悴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浑浊,身上那件昂贵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陆沉……救救你弟弟……救救陆家吧……
第4章
香烬成灰,因果自偿
我停下手里的活,平静地看着二叔陆振海。
他的脸上写满了颓败和绝望,和我记忆中那个总是意气风发、喜欢跟父亲别苗头的二叔,判若两人。
进来坐吧。我淡淡地说。
他局促地走进院子,看着满院子晾晒的珍稀香料,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嫉妒,但很快又被哀求所取代。
我给他泡了一壶茶,是见白的中调,白茶。
说吧,二叔,找我什么事。
他端起茶杯,手抖得厉害,茶水都洒了出来。
陆沉,二叔知道以前是我们不对,是陆阳那个畜生昏了头,是我们一家对不起你。他一开口,姿态就放得极低。
陆家……现在真的撑不住了。
他开始向我诉苦。
自从仿制承运香失败,成为业界笑柄后,陆家的处境就急转直下。银行的贷款到期,却因为信誉破产,再也拿不到新的授信。几个重要的地产项目资金链断裂,被迫停工。供应商天天上门讨债,公司的员工也人心惶惶,离职了一大半。
我父亲急火攻心,中风了。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半身不遂,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
整个陆家,现在全靠我二叔一个人硬撑着。
你父亲……他躺在床上,天天念叨你的名字。二叔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他说,陆家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完了。他说,他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委屈。他想见你……
我默然不语。
还有陆阳,二叔的声音更咽了,他……他废了。自从被关起来,他就整天喝酒,把自己喝得不成人样。前几天,他偷偷跑出去,跟人赌钱,又欠了一大屁股债。追债的人……把他另外一条腿也给打折了。
他现在躺在医院里,嘴里喊的,也是你的名字。他说他错了,他后悔了,他不该猪油蒙了心,去碰你的女人……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
二叔,说重点吧。你今天来,想让我做什么
二叔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噗通一声,他竟然从椅子上滑下来,对着我跪下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长辈,跪在我这个小辈面前。
陆沉!二叔求你了!他老泪纵横,你回来吧!你回陆家!只要你肯回来,重新生产‘承运香’,陆家就还有救!
从今往后,整个陆家,都由你说了算!我们所有人都听你的!我那份股份,我全都无偿转给你!只求你,看在大家都是姓陆的份上,拉陆家一把!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扶他。
换做是半年前,我或许会有一丝心软。
但现在,我的心,早已坚硬如铁。
二叔,你起来吧。跪我没用。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
你知道‘承运香’的真正秘密是什么吗我问他。
他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不……不就是那些珍贵的香料,和你的独门手艺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他看不懂的弧度。
香料和手艺,只是表象。
‘承运香’,真正的名字,不叫‘承运’,而叫‘诚运’。诚实的诚。
先祖留下它,不是为了让子孙后代投机取巧,求神拜佛。而是用它来警示后人——心诚,则运顺。心有杂念,则运势自衰。
它不是什么能带来好运的神物。它更像一面镜子,一面放大器。
它能放大人内心的善,也能加倍放大你内心的恶。
陆家这几十年,顺风顺水,是因为爷爷和父亲那辈人,做事还算本分,心存敬畏。所以,‘诚运香’放大了他们的勤勉和诚信,带来了家族的兴旺。
而到了你们这一代,到了陆阳这一代,心里装的是什么是嫉妒,是贪婪,是算计,是想走捷径,是不劳而获!
所以,当你们的内心变得污浊不堪时,‘诚运香’的反噬,就开始了。
寿宴那晚,我宣布断了香火。其实,我只是拔掉了那个抑制器。我让你们内心所有的恶,所有的贪婪,都失去了最后的约束,开始疯狂地反噬你们自己。
陆家的败落,不是因为没有了‘承运香’。恰恰相反,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配不上‘诚运香’三个字。是你们自己,毁了陆家的气运。
我的这番话,如同惊雷,劈在了二叔的头顶。
他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如纸。
他一直以为,陆家的衰败,是我的报复,是我釜底抽薪的结果。
他从来没想过,根源,竟然在他们自己身上。
这……这不可能……你骗我……这都是你编出来的……他喃喃自语,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不是骗你,你心里最清楚。我冷冷地看着他,二叔,这些年,你背着我父亲,在外面做的那些事,真的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
他浑身一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包括你和陆阳,是如何一步步,给林晚洗脑,让她相信陆阳才是她的真命天子,让她觉得嫁给我,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们的计划,从我宣布和林晚订婚的那天,就开始了吧
二叔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彻底的恐惧。
他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在我面前,都像是透明的。
你……你……他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去吧,二叔。我站起身,声音里再也没有一丝情感。
告诉躺在床上的我父亲,也告诉躺在医院的陆阳。陆家的结局,是你们自己选的。从你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那天起,就注定了。
至于我,我不会回来。我更不会用我的香,去拯救一个已经从根上烂掉的家族。
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我不再理他,转身走进了内堂。
身后,传来了二叔绝望的哀嚎。
送走了二叔,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但几天后,张律师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
陆家,为了偿还巨额债务,开始变卖资产了。
最先被卖掉的,是陆家老宅。
那座承载了陆家三百年荣辱,也承载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光的大宅院,被一个新兴的互联网新贵,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买了下来。
我听说,搬家的那天,我父亲被人用轮椅推了出来。他看着那块陆府的牌匾被摘下来,当场口吐白沫,彻底晕了过去。
而陆家其他人,则灰溜溜地搬进了一个普通的居民小区。
从云端,跌落泥泞。
又过了一个月,张律师又告诉我一件事。
林晚,把孩子送走了。
她的钱被弟弟败光,自己又没有一技之长,带着一个孩子,根本无法生活。陆阳那边,自身难保,更是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
绝望之下,她把孩子送给了一对无法生育的远房亲戚,换了一笔钱,然后一个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个她和陆阳真心相爱的结晶,那个他们曾妄想用来撬动陆家未来的筹码,最终,成了一个被父母双双抛弃的孤儿。
何其讽刺。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调制一批新的香料。
我的手,只是微微顿了一下,然后便继续精准地称量着克数。
我没有去打听那个孩子的下落,也没有想过去介入。
那不是我的责任,更不是我的义务。
那个孩子的命运,从他被当成工具,在寿宴上公之于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他的父母,亲手写下了悲惨的开头。
而我,早已不是那个故事里的人了。
初冬的某一天,我的沉香庐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坐着轮椅,被人推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我二叔和几个垂头丧气的陆家人。
是陆阳。
几个月不见,他已经完全变了样。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头发枯黄,眼神里充满了死气。两条腿都打着石膏,废人一个。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火焰,是怨毒,也是悔恨。
陆沉!他嘶哑着嗓子,挣扎着想从轮椅上起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是你毁了我们全家!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整理着我的香料。
我毁了你们我头也不回地说道,当初,是谁在我妻子的床上,毁了我们兄弟的情分
当初,是谁在我父亲的寿宴上,毁了陆家百年的声誉
陆阳,你走到今天,全是你咎由自取。别像个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激动地嘶吼着,挥舞着手臂,却因为动弹不得,显得无比滑稽和可悲。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
哥!我叫你哥了!你原谅我吧!你救救我,救救陆家!我给你磕头了!
他真的挣扎着,从轮椅上摔了下来,狼狈地趴在地上,想给我磕头。
我身后的二叔和其他陆家人,也都露出了期盼和哀求的眼神。
他们,依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他们依然觉得,只要我心软,一切就还有转机。
我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陆阳。
后悔
晚了。
我走到门口,打开大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店,不欢迎你们。滚吧。
第5章
尘埃落定,另启新章
我的冷漠和决绝,彻底击碎了陆家人的最后一丝幻想。
他们看着我,眼神从哀求,变成了怨毒,最后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二叔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在地上撒泼打滚的陆阳抬上轮椅,灰溜溜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陆家人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他们知道,在我这里,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
属于他们的时代,彻底结束了。
而我的沉香庐,名气却越来越大。
见白成了京城文人雅士圈子里最新的风尚。它的香气,不像承运香那样带着功利和目的,它更纯粹,更能抚慰人心。
很多从前追捧承运香的富商巨贾,也开始托关系,想从我这里求一盒见白。
但我立下了规矩。
沉香庐的香,只卖给懂它的人。
来我这里,不看你的身份地位,不看你的财富多少,只看你与这香,有没有缘分。
我甚至开始开班授课,将一些基础的制香工艺,传授给那些真正热爱这门手艺的年轻人。
我的学生里,有家境优渥的千金小姐,也有出身贫寒的青年学子。我一视同仁,倾囊相授。
我不再把香当成一个家族的秘密,一个牟利的工具。
我希望把它,变成一种可以传承下去的文化。
我的事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也更加广阔的境界。
一年后。
我接到了张律师的电话。
他说,陆家的老宅,就是那个被互联网新贵买下的宅子,要重新装修,施工队在拆除后花园的假山时,从下面挖出了一个铁箱子。
箱子已经锈迹斑斑,打开后,里面是陆阳父亲,也就是我二叔陆振海的账本。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这些年来,他如何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公司资产,勾结外人,做空自家股票,一步步地,想把整个陆家,都变成他自己的私产。
原来,就算没有林晚那件事,他也早就做好了掏空陆家的准备。
寿宴上的那场闹剧,不过是他们父子俩,试图用一种成本最低的方式,来夺取继承权的B计划而已。
东窗事发。
二叔被抓了。陆家本就摇摇欲坠,这下更是雪上加霜,彻底破产清算。
我父亲得知此事后,本就中风的身体,再也扛不住,当晚就在医院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临终前,他谁也不见,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两个字——报应。
陆家的葬礼,办得异常冷清。
我去了。
不是以长孙的身份,只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去送他最后一程。
灵堂里,我看到了陆阳。
他坐着轮椅,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父亲的死,家族的覆灭,似乎都没能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他的人生,已经在那场寿宴上,被他自己亲手毁掉了。
我们四目相对,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葬礼结束,我准备离开。
在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林晚。
她比一年前更瘦了,穿着一身廉价的黑衣服,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再也看不出当年半分的清纯模样。
她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的麻木。
我……我听说伯父他……她低声说。
嗯。我点了点头。
对不起。她忽然说道,眼圈红了。
我看着她,心里很平静。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那个被你抛弃的孩子。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掉了下来。
我……我知道错了……
知错,和弥补,是两回事。我淡淡地说道,路还长,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越过她,径直离开了。
我没有回头。
我的人生,不会再为这些早已腐朽的人和事,停留哪怕一秒钟。
又过了几年。
我的沉香庐,已经成为了全国最知名的香文化交流中心。
我收了一个关门弟子,是个很有天赋也很有灵气的年轻人。我将诚运香的真正奥秘,毫无保留地传给了他。
我相信,在他手里,这门手艺,会走向一个更光明,更纯粹的未来。
而我,则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香料的种植和保护上。我走遍了名山大川,寻找那些濒临灭绝的香料植物,建立培育基地。
我希望,百年之后,当人们提起陆沉这个名字时,想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制香师。
更是一个,为这门古老文化,延续了香火的人。
一个秋日的午后,我在我的香料种植园里散步。
夕阳的余晖,洒在那些青翠的叶片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我的弟子跑过来,递给我一封信。
信封没有署名,字迹娟秀,但有些地方,被泪水浸得模糊了。
是林晚寄来的。
信里,她没有求我原谅,也没有再提过去。
她只是告诉我,她后来找到了那个被她送走的孩子。她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在远处偷偷地看。那对收养他的夫妻,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对孩子很好。
她现在在一个南方的小城里,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努力地生活着。
信的最后,她写道:
陆沉,谢谢你当初的决绝。你没有给我留任何余地,才让我终于看清了自己,也让我学会了,靠自己的双手,去走完剩下的人生。
我看完信,随手将它放在了一边。
一阵风吹来,信纸飘落在地,混入了泥土和落叶之中。
就像那些过往。
终将,尘埃落定。
我抬起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晚霞如火,烧尽了昨日的阴霾。
而我的前方,是万亩香田,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