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他結婚了,我是伴郎
司儀的聲音,像一把鈍刀,在禮堂裡來回地割。
現在,请伴郎为我们的新郎,送上爱的戒指。
我笑了笑,從西裝內袋裡,掏出了那個小小的絲絨盒子。手心裡全是汗,黏糊糊的,盒子差點滑掉。
我最好的兄弟陳浩,轉過身,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的眼睛很亮,像燒著兩團火,火光裡,清晰地映著對面那個穿婚紗的女孩。
林悅。
她今天真好看,白紗裙擺像一團雲,襯得她臉上那點紅暈,像剛摘下來的桃子。
她也曾是我的全世界。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盒子。那枚鑽戒在燈光下,亮得刺眼。我把它遞過去,手指卻不聽使喚地抖了一下,戒指在絲絨上滾了一圈。
陳浩沒注意,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林悅身上。他接過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林悅的手上。
台下,掌聲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
我站在他們身後,隔着一步的距離,像一個完美的背景板。我的臉上,掛著最標準的伴郎式微笑,嘴角咧開的弧度,可能比新郎還要大。
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裡,他們歡呼,他們吹口哨,他們的手機閃光燈像天上的星星。
沒人看見我。
也沒人知道,我們曾經約定,誰先結婚,另一個就當伴郎。
我做到了。
可他不知道,我有多想,成為他。
2.
那枚戒指,燙傷了我的手
小杰,謝謝你。
陳浩牽着林悅的手,走到我面前。他的聲音因為激動,有點抖。
說什麼呢。我捶了他胸口一下,力氣不大,像在撓癢癢,你小子,總算有人收了。
林悅抬起頭,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她輕輕地說：小杰,謝謝你來。
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像夏天傍晚的風。
我點點頭,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自己眼裡的酸楚,會藏不住。
我的任務還沒完。
接下來是敬酒。
我端着酒盤,跟在他們身後,像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陳浩今天很高興,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林悅攔不住他,只能求助地看著我。
我懂她的意思。
浩子,差不多行了,悠着點。我搶過他的酒杯,換上早就準備好的白開水,嫂子可還在這兒呢。
陳浩嘿嘿一笑,搂住林悅的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聽我伴郎的。
周圍的人都在起鬨。
我端起酒杯,對着那些來賓,笑得臉都快僵了。
我替他喝,我替他喝。
一杯杯冰涼的白酒,像刀子一樣灌進喉嚨。胃裡火燒火燎的疼。
可這點疼,跟心裡的疼比起來,什麼都不算。
我看到林悅的手,一直搭在陳浩的胳膊上。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像一團火,灼燒着我的眼睛。
我記得,那戒指,是我陪着陳浩去挑的。
那天,他興奮地拉着我,逛了整整一下午的珠寶店。
小杰,你說,林悅會喜歡哪一款他指着櫥窗,像個沒主見的孩子。
我看着那些閃閃發光的鑽石,心裡一片灰暗。
我隨手一指：這款吧,簡單,大方。
他二話不說,就刷了卡。
現在,這枚我親手挑選的戒指,戴在了我最愛的女孩手上。而她,成了我最好兄弟的新娘。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嗎。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都在晃。
婚宴結束的時候,我已經站不穩了。
陳浩扶着我,嘴裡還在絮叨：你小子,今天怎麼這麼猛
我靠在他肩上,聞到他身上,混着酒氣和林悅的香水味。
真噁心。
我推開他,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我……我沒事,我打車回去。
那你小心點。
我沒有回頭。
我怕一回頭,就會哭出來。
走出酒店大門,冷風一吹,我再也忍不住,扶着路邊的垃圾桶,吐了個天昏地地。
胃裡空了,心也空了。
我掏出手機,想叫個車,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相冊。
相冊裡,最新的照片,是今天在台上,我給他們拍的合照。
照片上的三個人,笑得都很開心。
像三個傻子。
3.
敬酒的時候,我笑得比谁都大声
第二天醒來,頭疼得像要裂開。
宿醉的感覺真不好受。
我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屋子裡一片狼藉,昨晚脫下的西裝,皺巴巴地扔在地上。
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陳浩打來的。
還有一條短信。
兄弟,昨晚沒事吧醒了回個電話。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不想回。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恭喜我昨天已經說了幾百遍了。
說我難受他只會以為我是為他高興,喝多了。
我們是最好的兄弟,不是嗎
最好的兄弟,就應該分享一切。快樂,祕密,甚至……愛人。
我走進浴室,打開花灑,冰冷的水從頭頂澆下來,讓我打了個哆嗦。
我想起高中那會兒。
我們三個人,總是在一起。
一起上學,一起逃課,一起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
那時候,陳浩是校草,陽光,開朗,像個小太陽。而我,是他的影子,悶,不愛說話。
林悅是我們的班長,成績好,長得又漂亮,是所有男生心裡的白月光。
我喜歡她,喜歡得小心翼翼。我會偷偷記下她喜歡的歌,會在她值日的時候,提前幫她掃乾淨教室。
我以為,我藏得很好。
可陳浩什麼都知道。
有一次,他勾着我的脖子,壞笑著說：小杰,你是不是喜歡林悅
我臉一下子就紅了,死不承認。
他笑得更大聲了：喜歡就去追啊！你這麼慫,等著她跟別人跑了啊
我沒想到,一語成讖。
那個別人,就是他。
大二那年情人節,他組織了一場盛大的告白。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圍成一個巨大的心形。他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抱着吉他,對著林悅的宿舍樓,唱了一晚上的情歌。
整個學校都轟動了。
林悅答應了他。
那天晚上,我在宿舍樓頂,一個人,喝光了一整箱啤酒。
後來,他們成了校園裡最令人羨慕的一對。而我,成了他們愛情故事裡,最忠實的背景板。
我以為,我早就習慣了。
可當我親眼看到,他們交換戒指,親吻彼此的時候,我才知道。
那道傷疤,從來就沒有癒合過。
它只是被我,用友情這塊遮羞布,蓋住了而已。
現在,布被扯開了。
裡面,血肉模糊。
4.
我們的三人合照,被放在了角落
婚禮後第三天,他們要去度蜜月。
陳浩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他們的新房,幫忙餵一下貓。
我不想去。
我怕看到那個屋子裡,屬於他們的點點滴滴。
可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我還是去了。
新房很大,裝修得很漂亮,是我從沒見過的風格。我知道,這都是林悅喜歡的。
客廳的牆上,掛着他們巨幅的婚紗照。照片上的林悅,笑靨如花。
我移開視線,不敢多看。
那隻叫煤球的英國短毛貓,看到我,一點也不怕生,蹭着我的褲腿,喵喵直叫。
我給它添了貓糧和水,然後開始滿屋子找我們的合照。
我想,他們總該,留一張我們的照片吧。
畢竟,我們認識了十年。
我找了很久。
客廳,臥室,書房……都沒有。
最後,在書房一個最不起眼的書架角落裡,我找到了。
是一個很小的相框,被幾本厚厚的書擋住了大半。
照片上,是我們高中畢業旅行時拍的。
在海邊,三個人,笑得沒心沒肺。陳浩勾着我的脖子,林悅站在我們中間,比着剪刀手。
那時候,真好啊。
我拿起相框,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
照片的背後,用鉛筆,寫着一行小小的字。
最好的我們。
我看着那行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原來,在他們心裡,這段友情,已經被放在了無人問津的角落裡。
蒙了塵,褪了色。
只有我這個傻子,還把它當成寶貝。
我把相框,放回了原處,沒有再把它藏起來。
就讓它,待在那個角落裡吧。
挺好的。
離開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門。
我知道,這個家,我可能,再也不會來了。
有些地方,有些人,註定只能成為過去。
就像那張合照,雖然還在,卻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溫度。
5.
她說我願意,我卻聽見了心碎
度蜜月回來,陳浩和林悅請我吃飯。
地點定在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大排檔。
老闆還認識我們,樂呵呵地打招呼：哟,小浩,結婚了啊！這位是弟妹吧真漂亮！小杰,你什麼時候辦事啊
我笑了笑,沒說話。
陳浩得意地摟着林悅：快了快了,我這兄弟,眼光高着呢！
我們點了幾樣以前最愛吃的小菜,一箱啤酒。
陳浩給我講了他們在馬爾地夫的趣事,講那裡的海有多藍,沙灘有多軟。林悅坐在一旁,安靜地聽着,時不時地給他夾菜,眼神裡滿是溫柔。
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我看着他們,努力地擠出笑容,心裡卻像被塞了一團沾了水的棉花,又堵又沉。
小杰,你最近怎麼了感覺你不太開心啊。酒過三巡,陳浩終於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
沒事。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就是最近工作有點累。
累就歇歇。林悅看着我,輕聲說,別太拼了,身體要緊。
她的關心,像一根細細的針,扎進我的心裡。
如果,當初我勇敢一點。
如果,大二那年情人節,是我站在她宿舍樓下。
現在,坐在她身邊的人,會不會是我
沒有如果。
我看着她,突然問了一個我自己都覺得很蠢的問題。
你……幸福嗎
林悅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她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陳浩,然後回過頭,看着我,篤定地點了點頭。
嗯,我很幸福。
那一刻,我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那就好。我端起酒杯,對着他們,祝你們,白頭偕老,永遠幸福。
那天晚上,我沒有喝醉。
我很清醒。
清醒地看着他們在我面前,旁若無人地秀着恩愛。
清醒地聽着陳浩,一遍又一遍地,叫着林悅老婆。
清醒地知道,從今以後,這個女孩,再也與我無關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孤單得,像一條狗。
6.
他們鬧洞房,我在陽台抽了一包煙
婚禮當晚的記憶,像一部掉幀的黑白電影,在我腦海裡反覆播放。
我記得,敬完酒後,一群人鬧着要去他們的新房鬧洞房。
陳浩喝高了,攔都攔不住。
作為伴郎,我理所當然地,被裹挾着,一起去了。
新房裡,擠滿了人,空氣中瀰漫着酒精和荷爾蒙的味道。
他們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損招,逼着陳浩和林悅做各種親密的遊戲。
我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看着被圍在中間的那對新人。
林悅的臉,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她有些抗拒,但又拗不過大家的起鬨,只能半推半就地,任由陳浩抱着她。
有人在喊：親一個！親一個！
陳浩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低頭,吻住了林悅的唇。
那一刻,整個房間都沸騰了。
只有我,感覺像被扔進了冰窖裡。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擠出人群,一個人,走到了陽台上。
夜風很涼,吹在發燙的臉上,很舒服。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點上。
我其實,不怎麼抽煙。
只是覺得,現在這種情況,嘴裡要是不叼根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身後,是震耳欲聾的鬨笑聲。
眼前,是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
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的。
我一口接一口地,吸着那辛辣的煙霧,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陽台的門被拉開了。
林悅走了出來。
她換下了那身繁複的婚紗,穿了一件紅色的敬酒服,更襯得她膚白貌美。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她走到我身邊,輕聲問。
裡面太悶了,出來透透氣。我掐滅了煙,不敢看她。
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她說。
我嗯了一聲。
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
她好像,有話想說。
可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小杰,她說,以後,你也要好好的。
我知道。
找個好女孩,好好對人家。
嗯。
她又站了一會兒,然後說：我進去了,外面冷。
她轉身,拉開門,走了進去。
從始至終,她沒有問我一句,你還好嗎。
或許,在她眼裡,我一直都很好。
好到,可以親眼看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嫁給自己最好的兄弟,還能笑著送上祝福。
我看着她消失在門後,又從煙盒裡,抖出了一根煙。
那一晚,我在那個陽台上,一個人,抽完了一整包煙。
天快亮的時候,那些人才嬉笑著散去。
我走進那個已經恢復安靜的屋子,看到主臥的門,緊緊地關着。
我沒有去打擾。
我只是,輕輕地,帶上了大門。
7.
這封信,你為什麼從沒寄給我
婚禮後的一個月,我過得渾渾噩噩。
我開始刻意地躲着他們。陳浩打來的電話,我找藉口掛掉。他們組織的聚會,我也用加班當理由推脫。
我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場盛大的失戀。
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獨自舔舐着傷口。
我開始整理那些,屬於我們三個的過去。
那些年,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票,一起去旅行時拍的照片,還有,林悅送我的,每一份生日禮物。
在一個舊書盒的底層,我翻出了一個被壓得有些變形的信封。
信封是粉色的,上面沒有貼郵票,也沒有寫地址。
收信人的地方,寫着我的名字。
小杰。
字跡,是林悅的。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從來不知道,她給我寫過信。
我顫抖着手,拆開了那個信封。
裡面,是一張泛黃的信紙。
信的開頭,寫着：
小杰,見信如晤。
這封信,我不知道該不該寄給你。也不知道,你看到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
明天,就是情人節了。陳浩約我晚上去操場,我知道他想做什麼。我們班的女生,都在羨慕我,說我很快就要成為全校最幸福的女生了。
可是,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的腦子裡,全是你。
我想起,你每次都會在我值日的時候,偷偷幫我擦黑板。想起你記得我所有不愛吃的菜,每次吃飯都會默默地把它們夾到自己碗裡。想起上次我生病,你冒着大雨,跑了半個城,就為了給我買一碗我最愛喝的皮蛋瘦肉粥。
小杰,你這個笨蛋。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如果你也喜歡我,明天晚上七點,在我宿舍樓下,能不能讓我看到你
如果你來了,我就會拒絕陳浩。
信的落款,是日期。
大二,情人節的前一天。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
我死死地盯着那行字,明天晚上七點,在我宿舍樓下。
我想起來了。
那天晚上,我確實,去過她的宿舍樓下。
我抱着一把新買的吉他,我想把那首我為她寫的歌,唱給她聽。
可是,我還沒走到,就看到了操場上那片玫瑰花海,和被人群簇擁着的陳浩和她。
我看到他們,在所有人的歡呼聲中,擁抱在了一起。
我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原來,她等過我。
原來,我也曾有過機會。
原來,我們之間,只差了那不到五百米的距離,和一個該死的,陰差陽錯。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信上的每一個字,彷彿想把它們,刻進我的骨頭裡。
為什麼
為什麼這封信,你從來沒有寄給我
為什麼,你要用這樣一種殘忍的方式,在我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又給了我一個,讓我痛不欲生的真相
我再也控制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8.
原來,你也曾對我動過心,是嗎
我拿着那封信,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要去見她。
我要親口問問她,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我給陳浩打了個電話,說我想見見林悅,有點東西要還給她。
陳浩沒有多想,爽快地答應了,把他們家的地址發給了我。
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開門的,是林悅。
她穿着居家的睡衣,素面朝天,看到我,有些意外。
小杰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把手裡那封已經被我捏得皺巴巴的信,遞給了她。
她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字跡,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這個……你從哪兒找到的她的聲音,都在發抖。
在你送我的那本詩集裡。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問,為什麼,不寄給我
林悅的嘴唇,哆嗦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
說話啊！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她終於開了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話,我……我那天晚上,也去了你宿舍樓下。
我的心,猛地一顫。
我等了你很久,你沒有來。她哭着說,我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我以為……我以為你對我,根本就沒有那個意思。我以為,那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給你打過電話我瘋狂地回憶着。
我想起來了。
那天下午,我的手機,掉進了水裡。等我修好,已經是第二天了。
開機後,確實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
我當時,還以為是打錯的。
原來……
原來,我們之間,錯過的,不只是一封信。
還有一個,該死的電話。
後來……後來陳浩跟我表白,全校的人都在看著。我一個女孩子,我能怎麼辦她哭得更凶了,我想,既然你不喜歡我,那跟誰在一起,不都一樣嗎陳浩他……對我也很好。
所以,你就選了他我看着她,覺得無比的荒謬,所以,你就把我,當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備胎
不是的！她急忙搖頭,我沒有！我當時……我當時真的以為你不喜歡我！我以為我們只能做朋友！
朋友我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有在婚禮上,讓最好的朋友當伴郎的嗎有把我們三個的合照,扔在角落裡吃灰的嗎林悅,你敢說,你選他,不是因為他比我開朗,比我會追女孩,比我……更適合當你的男朋友嗎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插進她的心裡。
她臉色慘白,一步步地後退,直到靠在牆上,再也退無可退。
她看着我,眼神裡滿是痛苦和悔恨。
對不起……她喃喃地說,小杰,真的……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就想抹掉這七年的所有痛苦和意難平嗎
太便宜了。
我看着她,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爭論誰對誰錯,還有意義嗎
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回不去了。
9.
陳浩,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我從林悅家出來,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真相,有時候比謊言,更傷人。
我寧願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那樣,我至少還可以,騙自己說,是我不夠好。
而不是,我們本可以在一起,卻因為一連串該死的巧合,永遠地錯過了。
我剛走到樓下,就看到了陳浩的車。
他從車上下來,看到我,愣了一下。
小杰你怎麼……哭了
我抬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沒事。我搖搖頭,風大,迷了眼。
他看着我,又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你……跟悅悅說了什麼
沒什麼。
他顯然不信。
他走過來,搭着我的肩膀,把我推進了車裡。
說吧,到底怎麼了他關上車門,遞給我一根煙,我們是兄弟,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
兄弟
我看着他,看着這張我熟悉了十年的臉,突然覺得,很陌生。
我從口袋裡,掏出了那封信,扔給他。
你自己看。
陳浩疑惑地打開信,當他看到裡面的內容時,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地,凝固了。
他抬起頭,看着我,眼神裡是震驚,是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心虛。
這……
現在,你明白了嗎我看着他,冷冷地問。
車廂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他才艱難地開口。
小杰,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笑了,你不知道我喜歡她你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也去了陳浩,你別把我當傻子。
我真的不知道！他急了,聲音也大了起來,我承認,我看得出你對她有好感！可我問你,你死活不承認！我以為你就是把她當妹妹！我要是知道你也喜歡她,我……
你會怎麼樣我逼問道,你會把她讓給我嗎
他被我問住了。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他不會。
他那麼驕傲,那麼喜歡她,他怎麼可能,會把她讓給我。
在他心裡,我這個兄弟,可能,從來就沒有那麼重要。
對不起,兄弟。他低下了頭,聲音裡滿是愧疚,我真的,對不起你。
別叫我兄弟。我推開車門,下了車,我擔不起。
小杰！他在我身後喊。
我沒有回頭。
十年兄弟,到此為止吧。
我不想再,活在他的影子里。
我也不想再,當他們完美愛情的,背景板。
累了。
真的,太累了。
10.
三個人的電影,我不配有姓名
決裂之後,我的世界,徹底安靜了。
陳浩和林悅,再也沒有聯繫過我。
也好。
我樂得清靜。
我開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我瘋狂地加班,做項目,幾乎把自己變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
只有在忙碌的時候,我才能暫時地,忘掉那些令人心碎的過去。
同事們都說我變了。
從前那個沉默寡言,與世無爭的小杰,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果斷,幹練,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項目經理。
我升職了。
在年底的公司年會上,老闆親自給我頒發了年度優秀員工的獎盃。
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壓壓的人群,心裡沒有一絲波瀾。
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從一開始,就只有那一個。
可我,永遠地,失去了她。
年會結束後,部門聚餐。
大家喝得很盡興,玩得很開。
一個新來的女同事,端着酒杯,坐到了我身邊。
杰哥,我敬你一杯。她笑得很甜,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我看着她,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林悅的影子。
我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杰哥,你有女朋友嗎她藉着酒意,大着膽子問。
我搖了搖頭。
那……你看我怎麼樣
她的臉很紅,不知道是因為喝酒,還是因為害羞。
換做從前,我可能會,不知所措。
可現在,我只是平靜地看着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你很好。我說,但,我不想談戀愛。
至少,現在不想。
我還沒準備好,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我的心,像一間被搬空了的屋子。
在下一個房客住進來之前,我需要,好好地,打掃一下。
把那些,屬於過去的塵埃,一點一點地,清理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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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這座城市,我該離開了
春節,我沒有回家。
我騙我媽說,公司有重要的項目,走不開。
其實,我只是,不想回去。
不想看到,那熟悉的一草一木。
不想碰到,那熟悉的人。
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一個人,煮了一鍋速凍水餃。
電視裡,春晚的節目,熱鬧非凡。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煙花。
我看着窗外那絢爛的煙火,突然覺得,自己跟這座城市,格格不入。
這裡,承載了我太多的青春,太多的回憶。
也承載了,我太多的痛苦。
或許,我該離開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像藤蔓一樣,瘋狂地,在我心裡滋長。
年後,我向公司,遞交了辭職信。
老闆很驚訝,再三挽留。
我拒絕了。
我說,我想換個環境。
離職手續,辦得很快。
交接完工作的最後一天,我在辦公室,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那個曾經對我表白的女同事,走了過來。
杰哥,你真的要走了她的眼眶,紅紅的。
我點點頭。
去哪兒
還沒想好。可能,去南方吧。那裡,暖和。
那……她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我笑了笑,主動伸出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謝謝你。我說,你也要,好好的。
她在我懷裡,哭了。
我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慰一個小妹妹。
我對她,沒有愛情。
只有,一絲愧疚,和感激。
感謝她,讓我在最灰暗的日子裡,看到了一點點,不一樣的色彩。
但,也僅此而已。
我不能,因為自己的孤單,就去耽誤一個好女孩。
這對她,不公平。
12.
機場的擁抱,是最後的告別
我訂了去深圳的機票。
沒有告訴任何人。
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走。
可在我拖着行李箱,準備進安檢口的時候,我聽到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小杰！
我回頭,看到了氣喘吁吁的陳浩,和跟在他身後的林悅。
他們,還是找來了。
你……你要走陳浩看着我腳邊的行李箱,難以置信地問。
我點點頭。
去哪兒為什麼不告訴我
去深圳。我說,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陳浩的聲音,有些哽咽,那……那我呢我們呢我們不是兄弟嗎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是啊,我們是兄弟。我說,所以,祝你幸福。
我轉身,準備離開。
林悅卻突然,衝了上來,從背後,抱住了我。
她的身體,在發抖。
別走……她哭着說,小杰,別走,好不好
我感覺到,我的後背,被她的眼淚,打濕了一片。
我的身體,僵住了。
這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擁抱。
可現在,它來得,太遲了。
我輕輕地,掰開了她的手,轉過身,看着她。
她的臉上,滿是淚水,妝都哭花了。
林悅,我看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都過去了。
過不去的！她搖着頭,哭得像個孩子,小杰,是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我不該……
不。我打斷了她,你沒有錯。你只是,選擇了你認為,對你更好的人。
這沒有錯。
錯的是我。
我不該,把友情和愛情,混為一談。
我也不該,活在過去,走不出來。
我伸出手,輕輕地,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
所以,讓我走吧。我說,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我最後看了一眼陳浩。
他的眼眶,也紅了。
我朝他,點了點頭。
然後,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安檢口。
我沒有再回頭。
我知道,他們還站在原地,看着我。
我知道,這個擁抱,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告別。
從此,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13.
沒有你們的城市,風都是自由的
深圳,是個快節奏的城市。
到處都是行色匆匆的人,到處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樓。
我很快,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
薪水,比以前高。壓力,也比以前大。
我租了一個小小的單間,每天,過着公司和出租屋兩點一線的生活。
很累,但也很充實。
沒有了過去的紛擾,我的世界,變得異常簡單。
我開始,嘗試着,去接納這個陌生的城市。
週末的時候,我會一個人,去海邊走走。
看着一望無際的大海,聽着海浪拍打着沙灘的聲音,我的心,會變得,很平靜。
我會去圖書館,一待就是一下午。
我會去爬山,出一身大汗,然後在山頂,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
我發現,一個人生活,好像,也沒那麼糟。
沒有了期待,也就沒有了失望。
沒有了牽掛,也就沒有了羈絆。
這座沒有你們的城市,連風,吹在臉上,都是自由的味道。
我換了新的手機號碼,斷了和過去,所有的聯繫。
我開始,學着,為自己而活。
我給自己報了個吉他班。
我想把那首,我從沒來得及唱給她聽的歌,學會。
不是為了誰。
只是為了,給自己的青春,畫上一個句號。
我也開始,嘗試着,去認識新的朋友。
公司裡,有幾個年紀相仿的同事,我們偶爾,會一起約着吃飯,喝酒,打球。
他們都很好。
但我始終,和他們,保持着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怕了。
我怕自己,會再次,投入太多的感情。
我怕,再次受到傷害。
那道傷疤,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只要輕輕一碰,還是會,隱隱作痛。
14.
她打來電話,哭著說後悔了
在深圳的第二年,秋天。
我接到了一個,陌生的來電。
區號,是我熟悉的那個城市。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聽到的聲音。
……小杰
是林悅。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是我。我說,聲音很平靜。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後,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
小杰……我……她泣不成聲,我後悔了。
我拿着電話,走到窗邊,看着樓下,車水馬龍。
後悔什麼我問。
我……我和陳浩,過得,一點也不好。她哭着說,他變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了。他會跟我吵架,會夜不歸宿。他甚至……甚至動手打我。
我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打你
嗯。她的聲音,充滿了委屈和絕望,他喝多了,就打我。他說,是我害你走的。他說,如果不是我,我們現在,還是最好的兄弟。
我聽着,心裡,五味雜陳。
我沒想到,他們會,變成這樣。
小杰,她哭着求我,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他就會變回以前的樣子了。我們……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做朋友,對不對
像以前一樣
我笑了。
怎麼可能,還像以前一樣
回不去了。
從她選擇陳浩的那一刻起。
從我站在婚禮上,親手遞上戒指的那一刻起。
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林悅,我打斷了她,這是,你們之間的事。和我,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她尖叫起來,就是因為你！就是因為你走了,他才會變成這樣！
是嗎我反問道,是因為我走了,他才打你還是,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只是,你以前,沒有發現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沉默。
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我說,我現在,過得很好。
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說完,我掛了電話。
沒有一絲,猶豫。
15.
我很好,只是不再等你們了
掛掉電話後,我把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我站在窗邊,很久,很久。
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平靜。
我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她後悔的場景。
我以為,我會,幸災樂禍。
我會覺得,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可是,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我才發現。
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只是覺得,很可悲。
為她,為陳浩,也為,曾經的那個,我自己。
我們三個人,都被困在了過去。
用一種,最愚蠢的方式,互相折磨。
現在,我先走出來了。
我希望,他們,也能。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
是我在吉他班,認識的一個女孩發來的。
大神,晚上有空嗎新上映的電影,據說口碑很好,要不要一起
女孩叫安琪,是個很開朗,很陽光的姑娘。
她知道我所有的故事。
是我,親口告訴她的。
在她第十次,跟我表白的時候。
我告訴她,我心裡,有個人,可能,這輩子,都忘不掉。
我告訴她,我不敢,再輕易地,去愛一個人。
她聽完,沒有哭,也沒有鬧。
只是,紅着眼睛,對我說：沒關係,我等你。
多久,我都等。
我看着手機屏幕上,那跳動的頭像,笑了笑。
我回覆她：好啊。
或許,我該,試着,向前走了。
人生,不能總活在回憶裡。
那天晚上,我和安琪,去看了電影。
是一部喜劇,從頭,笑到尾。
從電影院出來,安琪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沒有,再推開。
我們走在,深圳繁華的街頭。
霓虹燈,閃爍着,像夢一樣。
小杰,安琪仰着頭,看着我,你知道嗎你今天,笑得,特別好看。
我愣了一下。
是嗎
我有多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睛裡,那明亮的,像星星一樣的光。
我突然覺得,這座陌生的城市,好像,也變得,溫暖了起來。
我很好。
真的,很好。
只是,不再等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