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产房惊变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呛人,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苏欣躺在产床上,身体像被拆开又勉强重组,每一处关节都在嘶哑地抗议。二胎,比生老大时艰难太多,宫缩的剧痛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气。
混沌中,她听见婴儿细弱的啼哭,助产士略带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声音:恭喜啊,是个小公主。
女儿。她艰难地侧过头,想看看那个小生命,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喧哗打断了。
产房门并未关严,外面走廊上混乱的脚步声、女人尖利的哭嚎、男人悲痛欲绝的嘶吼撞在一起,穿透了产房的静谧。
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醒醒啊!
医生!医生快来人!我妈晕倒了!
是丈夫赵诚的声音,扭曲变形,浸满了苏欣从未听过的惊惶和绝望。
她心里猛地一沉,婆婆刚才还在外面等着,说是头有点痛,坐下歇歇……怎么会
她想撑起身问一句,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周围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有人快步出去查看情况,产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混乱持续着,哭喊、抢救、仪器尖锐的鸣叫……最终,一切归于一种死寂的沉甸。
不知道过了多久,产房门被猛地推开。
赵诚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眼球布满血丝,白大褂的医生在他身后,沉重地摇了摇头。
赵诚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盯在虚弱的苏欣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新生命诞生的喜悦,没有对妻子的关怀,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恨和冰冷。
他一步步走进来,产床边的护士下意识地退开一步。
苏欣。他的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每个字都淬着毒,你满意了
苏欣茫然地看着他,腹部刀口的疼一阵阵袭来,让她无法思考。
妈死了。赵诚扯了扯嘴角,像一个怪异的笑,眼神却狠戾得吓人,就因为你生这个丫头片子,妈累得犯了心肌梗塞!等你等死的!
他猛地俯下身,几乎撞到苏欣的脸,浓重的悲伤和愤怒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你怎么就没死呢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是你克死我妈!你这个丧门星!
恶毒的诅咒如同冰锥,狠狠扎进苏欣耳膜,捅进她混沌的意识里。她浑身一颤,伤口被牵扯,剧痛炸开,却比不上心口那瞬间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地滑落鬓角。
旁边的老护士看不下去,试图劝解:先生,您冷静点,产妇刚生产完,身体很虚弱,而且这事……
滚!赵磊诚地扭头咆哮,额上青筋暴起,我们家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就是这个扫把星!克长辈的贱货!
他嫌恶地瞪了苏欣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然后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巨大的声响震得苏欣心脏骤缩。
2
冰冷月子
她孤零零地躺在产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属于婆婆身后事的混乱声响,听着自己女儿小猫一样微弱的哭泣。身体的疼,心里的冷,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她死死缠在深渊里。
眼泪流进头发里,冰冷一片。
出院那天,赵磊没来。是苏欣年迈的母亲红着眼眶,默默收拾了东西,搀着一步一挪的女儿,抱着襁褓里的外孙女,打了辆车回家。
家里冷锅冷灶,没有丝毫添丁的喜悦。客厅原本挂着的大红福字不知被谁撕掉了,留下一点斑驳的胶印。
赵诚是半夜才回来的,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他踢掉鞋子,一头栽进客厅沙发,看也没看卧室方向一眼。
苏欣的月子,就在这样的冰冷和死寂里开始了。
婆婆的葬礼,赵磊没让苏欣去。她甚至没能最后送那位一直对她还算不错的婆婆一程。她躺在床上,听着赵诚在客厅接打电话,处理丧事,声音时而哽咽,时而暴躁。
每次他经过卧室门口,那冰冷的眼神都让苏欣如坠冰窟。
克死我妈这项罪名,如同烙印,被他死死地刻在了她身上。
女儿夜里哭,苏欣忍着剖腹产刀口的疼,踉跄着起来冲奶粉。赵诚被吵醒,烦躁地抓起枕头狠狠砸在墙上:你到底会不会养孩子,干什么吃的,没用的东西!
苏欣抱着女儿,瑟缩在婴儿床旁,用手捂住孩子的嘴,生怕那小小的啜泣再引来更多的怒火。眼泪无声地淌,滴落在女儿娇嫩的脸上。
产后第半个月,赵诚开始不再回家吃晚饭。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苏欣试着问过一次,换来他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家回来看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你,这个家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后来,他甚至连夜都不回来过了。
苏欣一个人带着女儿,拖着虚弱的身体,给自己弄点简单的吃的。伤口疼,心里更疼。看着怀里浑然不知世事、只会咂嘴睡觉的女儿,她强逼着自己把眼泪咽回去。
她得活,女儿还得吃奶。
那天下午,门锁传来响动。苏欣愣了一下,心里竟可悲地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是不是赵诚回来了也许他气消了,也许……
门开了。
赵诚搂着一个年轻妖娆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画着精致的妆,穿着时髦的短裙,依偎在赵诚怀里,眼神挑剔地打量着这个略显凌乱的家。
哟,这就是你家啊我挺喜欢呢。女人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刻意。
赵诚讨好地笑:喜欢就好,以后我们换更大的。他的目光扫过站在客厅脸色惨白的苏欣,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厌恶,看什么看碍事的东西。去,倒杯水来,没看见来客人了
苏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看着那个女人自然地坐在她买的沙发上,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丈夫的温存。
赵诚…你……她声音发抖,破碎得不成句子。
你什么你赵诚不耐烦地打断,这是宋姗姗,我女朋友。你赶紧倒水,然后滚回你房间去,别在这碍眼。
那个叫宋姗姗的女人掩嘴轻笑,目光落在苏欣臃肿的身材和廉价的睡衣上,闪过一丝轻蔑。
诚哥,这就是你那个……晦气老婆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看起来是挺……朴素的。
赵诚嗤笑:黄脸婆一个,别提了,看着都倒胃口。
苏欣站在原地,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寸肌肤都被耻辱和绝望啃噬。她看着赵诚放在宋姗姗腰上的手,看着姗姗嘴角得意的笑,世界在她眼前一点点崩塌碎裂。
3
绝望重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厨房,又是怎么倒了两杯水端过去的。手抖得厉害,热水溅出来,烫在手背上,却感觉不到疼。
宋姗姗指尖刚碰到水杯,脚就不动声色地伸到苏欣跟前,苏欣脚下一踉跄,水杯啪地摔在地上,自己也摔得膝盖生疼。宋姗姗立刻夸张地咋呼:哎呀姐姐!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呀,这水杯摔了倒是小事,你摔着可就糟了!
废物!连杯水都倒不好!赵诚指着苏欣的鼻子骂,给我收拾干净!赶紧滚!
苏欣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着玻璃碎片。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指,血珠混着地上的水渍,晕开一小片淡红。她却像没感觉一样,只是麻木地捡着。
耳边是赵诚和那个女人调笑的聲音,尖锐地刺进她麻木的神经。
诚哥,我看中老凤祥的那款钻戒嘛……
买!明天就带你去买!喜欢就买!
真的老公你真好!mua~那钱……
放心,有的是钱!某些人生孩子的那点彩礼钱,不就是拿来用的吗给你买正好!
苏欣捡着碎片的手猛地一僵。
彩礼钱。那是她爸妈心疼她,几乎是掏空了家底,又加上赵诚当初承诺会好好存着将来给孩子用的十万。那是她和孩子最后的一点保障。
他现在,要用她的彩礼钱,给小三买钻戒
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冰封了她的四肢百骸。连心跳,都仿佛冻停了。
夜里,女儿突然哭闹起来。苏欣强撑着起来,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小脸通红,呼吸急促,哭声都变得微弱下去。
她慌了,找出体温计一量——39.8度!
这么小的孩子,高烧39.8度!会烧坏脑子的!
她怀里抱着浑身滚烫的女儿,脚步踉跄地冲出卧室。客厅里一片昏暗,唯有主卧门缝漏出暖黄的光,还裹着女人娇媚的笑声,混着赵诚轻佻的调笑,像针一样扎进她心里。
砰!砰!砰!苏欣顾不上一切,用力拍打着门板,赵诚!孩子发烧了!39.8度!快!快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里面调笑的声音停了一瞬,随即是赵诚极其不耐烦的怒吼:吵什么吵!发个烧而已!死不了!滚!
真的烧得很厉害!求你了!赵诚!她也是你的女儿啊!苏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绝望地哀求。
里面窸窸窣窣一阵,门被猛地拉开。赵诚只穿着内裤,满脸戾气地站在门口,酒气混杂着烟味扑面而来。
女儿女儿!你自己看不好孩子,现在倒来求我帮忙滚一边去!他眼睛赤红,吼得嗓子发哑,字句像淬了毒,生死由命!别他妈再来烦我!
说完,他砰地一声狠狠甩上门。
门板几乎砸在苏欣脸上。
她抱着怀里温度高得吓人的女儿,呆呆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外,像一尊瞬间被冻结的雕塑。
房间里,隐隐约约又传来宋姗姗做作的声音:哎呀,诚哥,真要去医院啊多晦气……
不去!管她去死!来,宝贝,我们继续……
世界,在苏欣耳边彻底寂静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只剩下怀里女儿滚烫的温度,和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成灰烬的荒芜。
生死……由命
她一步一步,挪回冰冷的次卧。轻轻地把女儿放在床上。小婴儿因为高烧,难受地哼哼着,小眉头紧紧皱着。
苏欣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那滚烫的额头,滚烫的小脸。
一滴眼泪,终于从她干涸的眼眶里砸落,落在女儿的脸上。
却没有第二滴。
她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
深夜的城市,灯火阑珊。风吹起她散乱的头发,冰冷地拂过她麻木的脸颊。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床上那小小的一团。
4
重生抉择
然后,她爬上窗台,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跃下。
十十八楼的高度,风声在耳边呼啸成厉鬼的哭嚎。
急速下坠中,她仿佛听见了女儿最后一声微弱却尖锐的哭喊,穿透厚重的玻璃,刺破冰冷的夜空,精准地钉入她早已死去的灵魂。
……
再睁眼。
视线模糊不清,只有头顶明晃晃的无影灯,刺得眼睛生疼。
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着分离又聚合,下腹部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有人在用力按压她的肚子。
哇——
一声响亮却略显微弱的婴儿啼哭炸响在耳边。
……恭喜啊,是个小公主。助产士略带疲惫却温和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熟悉的剧痛。熟悉的对话。
苏欣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强光下骤然收缩。
她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到穿着绿色无菌服的助产士,正托着一个浑身沾满胎脂、皱巴巴的小婴儿,准备处理脐带。
产床。手术灯。
她……回来了
回到了分娩结束的这一刻
巨大的、几乎能将人逼疯的荒谬感和重生感海啸般扑来,将她彻底淹没。前世临跳下前女儿那声尖锐的哭喊,赵诚恶毒的诅咒,小三得意的笑声,女儿高烧滚烫的温度……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爆炸!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不是因为产后的虚脱和寒冷,而是那种刻入灵魂的恨与绝望,在新生的躯壳里疯狂奔涌,寻求着出口。
产妇怎么了情绪不对!血压心率都在升高!一个护士发现了她的异常,惊呼。
快!镇静剂……
外面的走廊上,隐约开始传来骚动,脚步声变得慌乱,有人声在尖声叫着什么,命运的齿轮似乎正要向着既定的悲惨轨道再次转动。
产房的门,在这一片混乱中,咔哒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一张焦急又带着悲痛扭曲的脸,即将出现在门后——是前世的赵诚,他来宣告他母亲的死讯,来给她定罪!
来了!他又来了!
就在这一刻,苏欣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一把割开还在给她处理伤口的助产士的手!
她像一头濒死的母兽,发出了重生后第一声嘶哑却凄厉到极点的尖叫:别碰我!!
所有医护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叫声里蕴含的极致痛苦与恨意惊呆了,瞬间愣在原地。
就在这死寂的一秒里。
苏欣猛地翻身,整个人直接从产床上滚落!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又刺耳的撞击声。缝合处的剧痛像潮水般瞬间席卷全身,她却像没知觉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血从身下汩汩涌出,很快在地面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双眼赤红,目光像淬了火,死死锁着护士怀里那个刚擦干净、裹在浅蓝襁褓里的小婴儿——那是她的女儿。
她撑着胳膊挣扎着起身,用尽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一点一点朝着孩子的方向爬去,破碎的声音里满是疯狂的执拗:孩子……我的孩子!
抱着孩子的护士吓得后退一步。
苏欣的手臂艰难地前伸,沾着血污的手指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那柔软的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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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将孩子夺过,紧紧、紧紧地搂在自己怀里,仿佛要将她重新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婴儿被她勒得不适,发出细弱的哭声。
苏欣!你干什么!快回产床上去!你的伤口裂开了!大出血会死的!医生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上前想要制止她。
苏欣猛地抬头。
那双血红的眼睛,扫过冲进来的医生护士,扫过那扇即将被完全推开的产房门。
门缝后,赵磊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已经清晰可见,他张开了嘴,那句苏欣你克死我妈的诅咒即将再次降临。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绝望吗
不。
这一次,她眼底深处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卑微和绝望,而是一种经历过地狱淬炼、带着血与火的疯狂和决绝。
她低头,看着怀里啼哭的女儿,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别怕……
她抱着孩子,用尽全身力气,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在一片惊呼和阻拦声中,直接、决绝地冲向产房另一边——那扇为了通风而半开着的窗户!
窗外,天光微亮。
这一次……妈妈带你……
她纵身跃向那窗台,声音斩钉截铁,撕裂了重生后的第一缕空气:
重新选一次人生!
产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欣抱着女儿,踉跄着扑向那扇半开的窗。她的动作决绝而疯狂,带着一种濒死之兽最后一搏的惨烈。身下的血滴沥一路,在光洁的地砖上拖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暗红痕迹。
拦住她!快拦住她!主治医生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骇得变了调,猛扑上去。
两个离得近的护士也惊醒,白着脸冲过去。
窗户距离产床不过七八步,但对于一个刚经历剖腹产、伤口崩裂大出血的产妇来说,犹如天堑。苏欣才冲出两三步,手臂就被医生死死抓住,巨大的力道将她向后扯去。
放开我!苏欣嘶吼,另一只手臂却将怀里的女儿箍得更紧,婴儿被挤压得发出更响亮的啼哭。那哭声刺耳,扎得人心慌。
你冷静点!苏欣!看看孩子!你还抱着孩子呢!医生双手虚拦着,不敢用半点蛮力,生怕碰伤襁褓里的婴儿,只能一边阻拦一边厉声劝诫,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眼前的产妇眼神涣散又狂乱,分明是被巨大刺激冲垮了理智,彻底精神崩溃了。
就是因为她!我的孩子!苏欣像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她猛地扭过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拽着她的医生,目光满是绝望,落在遥远又痛苦的前世,我不能再让她落到那个人渣手里!绝对不能!放开我!让我跳!我们娘俩一起死了,才干净!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虚弱的产妇,竟拖着医生又往前挪了一步。冷风从窗口灌入,吹得她染血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
砰!
产房的门被彻底推开。
赵诚冲了进来,脸上挂着和前世如出一辙的、精心调配的悲痛与愤怒,张口就要吼出那句演练了无数次的指控:苏欣!你这个——
他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懵了。
预想中虚弱躺在产床上任他拿捏泄愤的妻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状若疯癫的女人,正被医生和护士拼命拉着,而她怀里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孽种,挣扎着要跳楼
这…这跟他计划的完全不一样!
医生看到家属进来,立刻疾言厉色地喊道:家属!快过来帮忙!产妇情绪失控,要抱着孩子跳楼!
跳楼
赵诚脑海中嗡然一响,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苏欣故意挑起事端,试图博取同情,以掩盖她克死母亲的真相!怒火瞬间取代了那一丝错愕,他几步冲上前去,并非去拉住苏欣,而是指着她的鼻子,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
苏欣!你发什么疯!妈都被你克死了!你还要在这里装疯卖傻吓唬谁!还想抱着我的孩子死你安的什么心!你这个毒妇!扫把星!把女儿给我!
他说着,竟直接上手去抢苏欣怀里的孩子!
那双前世冷漠地看着女儿高烧等死的手,此刻粗鲁地抓向襁褓。
就是这个动作,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苏欣心中积压的所有恨意和绝望!
前世月子里的冰冷,小三的羞辱,彩礼钱被夺走的绝境,女儿滚烫的体温,他的冷漠……所有画面在她眼前轰然炸开!
别碰她!!
苏欣发出一声尖厉到非人的嘶嚎,猛地一甩胳膊,竟然挣脱了医生的钳制!她抱着孩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扑过来抢孩子的赵诚!
赵诚根本没料到这个虚弱的女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和如此凶狠的反抗,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愕然地看着苏欣,对上的是一双血红、淬毒、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那眼神里的恨意如此纯粹浓烈,竟让他一瞬间心底发寒。
你……他一时竟说不出话。
赵诚!苏欣的声音嘶哑破裂,却带着一种可怕的清晰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碎迸发出来,你妈去世了,全因你为了节省时间与你的情妇厮混,迟迟未给她进行全面检查!你明明知道她常犯头痛,却仍让她为你操劳不已!这关我什么事!又关我刚出生的孩子什么事!
她的话像一把尖刀,猝不及防地剖开了诚诚试图掩盖的真相。
赵磊脸色唰地变得惨白,眼神慌乱了一瞬,随即是更大的暴怒:你胡说八道!放屁!就是你!就是你生这个赔钱货克的!你——
赔钱货苏欣嗓音陡然拔高,凄厉的笑声像玻璃碎裂,赵诚,你听清楚了——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的命!你敢动她一根指头,敢拿我血汗钱去喂那些狐狸精,那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她猛地撇开脸,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窒息,转向一旁被这场风暴震住的医护人员。声音倏地低下去,像钝刀割过喉咙,带着血沫的哀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他妈的死跟我没关系!求你们信我一次!
她的状态看起来确实极度糟糕,血流得越来越多,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狂乱,但那份为母则刚的悍烈和保护孩子的决绝,却清晰地传递出来。尤其是她对婆婆死因的反驳,条理清晰,直指要害,并不完全像精神失常的胡言乱语。
对比赵诚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抢孩子的粗暴动作,孰是孰非,在场的人心里瞬间有了倾斜。
主治医生当机立断,沉声道:家属请你立刻出去!产妇现在需要安静!情绪不能再受刺激!小杨,小刘,按住她,准备镇静剂!快!
几个男护工也冲了进来,帮忙制止状若疯狂的苏欣,但动作明显带着保护,隔开了赵诚。
你们干什么我是她老公!我是家属!赵诚被护士推搡着往外赶,又惊又怒,不甘心地大吼,苏欣!你给老子等着!你看我——
产房的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隔绝了他的叫骂。
门内,镇静剂迅速注入苏欣体内。她的力气急剧流失,意识逐渐模糊,然而双臂依旧紧紧环抱着怀中的女儿,仿佛那是一件与她血肉相连的珍宝。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艰难地低下头,用尽最后一丝清醒,将干裂的嘴唇贴在女儿冰凉微湿的额头上。
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宝宝…别怕…妈妈…这次…真的…醒了……
5
律师登场
苏欣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腹部绵长而持续的剧痛,比之前单纯生产后的伤口疼要更尖锐一些——是了,伤口崩裂了。
然后,是消毒水的味道,但不再是产房那种浓烈,而是病房特有的、混合着药味的清淡。
她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向旁边摸去。
空的!
心里骤然一空,恐慌瞬间攫住喉咙。
孩子…我的孩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腹部的疼痛倒抽一口冷气。
哎哎!别动!快躺好!一位四十多岁、面容和蔼的护工迅速按住她,孩子没事,现在在婴儿室里,护士刚喂了奶粉,睡得正香呢。你放心吧,医生特别强调过,孩子非常健康,只是有点轻微黄疸,照照蓝光就能解决。
孩子没事…在婴儿室…
苏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无力地跌回枕头上,大口喘着气。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只有她一个病人。看来医院是考虑到她之前的情况特殊,做了隔离安排。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一天多了。护工阿姨递过来一杯温水,插上吸管喂到她嘴边,你可把大家吓坏了,大出血,抢救了好一会儿呢。不过现在没事了,好好养着就行。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稍稍缓解了不适。苏欣慢慢喝着水,脑子里飞速运转。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跳楼没有死,而是回到了悲剧开始的那一刻。
她改变了第一步——她没有像前世一样默默承受赵诚的污蔑和诅咒,而是用最激烈的方式撕破了他的伪善,引起了医生的警惕和同情。
孩子暂时安全地待在医院,没有立刻被赵诚带回家。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赵诚不会善罢甘休。婆婆的葬礼,月子的折磨,小三登门,彩礼钱……这些危机都还在前面等着她。她必须尽快好起来,必须想办法彻底摆脱那个人渣!
正想着,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护工阿姨走去开门,门外站着医生王主任和苏欣的妹妹苏文,苏文手中握着一份文件夹。
苏女士,你醒了就好。王主任走进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输液和伤口情况,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伤口疼,还能忍。苏欣低声道,目光看向苏文。
关于前天的事,我们已与您的亲人取得联系,今日他们前来进一步沟通并了解具体情况。
王主任走上前,语气公事公办却也不失温和:苏女士,首先希望你安心休养,身体是第一位的。关于你在产房内的过激行为,以及你对你丈夫赵先生的指控,院方非常重视。赵先生目前也在外面,要求见你和孩子。你看……
赵诚就在外面!
苏欣的心脏猛地一缩,前世被他咒骂、抢夺孩子的恐惧瞬间回流。但她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害怕没有用。求饶更没有用。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王主任,眼神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王主任,谢谢你们救了我和我女儿。我现在很清醒,我知道昨天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她顿了顿,积蓄了一点力气,继续清晰地说道:我没有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赵诚的母亲去世,我很遗憾,但绝不是我造成的。他之所以污蔑我,一方面是为了推卸他自己疏于关心母亲身体的责任,另一方面……
苏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揭露这残酷的真相让她心如刀绞,却不得不为:另一方面,他早就出轨了,在外面有了女人。他正好借这个机会逼死我,或者逼疯我,他好拿着我的钱,和那个女的双宿双飞。
医生和护工对视了一眼,神色更加凝重。这种家庭伦理悲剧他们见过不少,但闹到产妇刚生完就跳楼的,实在罕见。
姐,这些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赵诚做的这些事,你手里有证据吗苏文问道。
他现在身上很可能就有那个女人送的物品,或者手机里存着他们的亲密照片和聊天记录。苏欣语气坚定地说,在前世她偶然发现了这些证据,而且,我生完孩子后,他的第一反应并非关心孩子和我,而是指责我克死了他的母亲,这难道正常吗
这确实极不正常。王主任回想起昨天赵诚冲进产房时的表现,眉头紧锁。
至于他想要害死孩子,苏欣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强忍着泪意,昨天女儿发烧到接近40度,他拦着我不让去医院,说……说听天由命。这话,邻居说不定都能听见……
苏文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我希望医院能暂时不要让他接触我和孩子。苏欣恳求道,我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时间……收集证据,保护我自己和女儿。我现在只相信医院。
护工叹了口气,看向王主任。王主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院方会基于保护产妇和新生儿安全的原则,暂时限制赵先生的探视权。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需你们家庭内部协商,或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我明白。谢谢。苏欣松了口气。至少,她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
王主任和苏文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苏欣疲惫地闭上眼。
法律途径……对,她必须离婚。必须拿到女儿的抚养权。必须让赵诚净身出户!至少,要夺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
可是,怎么离她刚生完孩子,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来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人,没什么权势。赵诚却是个极其无耻又没有底线的人。
硬碰硬,现在的她毫无胜算。
她需要帮手。需要证据。需要钱。
思绪纷扰之际,苏文轻声说道:姐,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这段时间你尽管安心休养,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苏文大学时最好的闺蜜林夏,毕业后进了本市最有名的律师事务所,专打离婚官司,作风以犀利强硬著称。后来听说,林夏一直未婚,成了律所合伙人,事业风生水起。
话音未落,苏文已熟稔地按下那串刻在心里的数字——那是林夏用了多年、从未变更的私人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苏欣以为要没人接听的时候,一个干练利落、略带疲惫的女声传了过来:喂,哪位
夏夏…是我,苏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声音拔高,充满了惊讶和关切:文文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是不是想我了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带着真切的关心。
夏夏,苏文声音发颤,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求你——救救我姐。她刚生完孩子,还在医院,赵诚就领着小三大闹病房,骂她克死他妈,逼她去死,连新生的女儿都不放过。我姐想让他净身出户,更要保住孩子……只有你能帮她了。
电话那头是更长久的沉默。
久到苏文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林夏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冽的、近乎金属质感的锐利:
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给我。在我到之前,别见赵诚,别签任何字,什么都别说。记住,等我。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苏欣听到苏文与林夏的对话,原本紧绷的心弦终于略微松动了一些。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病床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地狱般的上一世,她结束了。
这一次,哪怕步步荆棘,血流满地,她也要杀出一条生路来。
为了女儿。
也为了自己。
她的战斗,刚刚开始。
病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诚阴沉着脸闯了进来,身后跟着试图阻拦的护士:先生,您不能这样进去,产妇需要休息……
休息我他妈妈都没了,她还有脸休息赵诚一把挥开护士的手,几步冲到病床前。他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皱巴巴的,带着一股烟酒混合的浑浊气味。他死死盯着苏欣,那眼神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
苏欣,你长本事了啊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威胁,在产房里发疯跳楼还跟医生胡说八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护工阿姨吓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
苏欣的心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骤然加速,前世被他殴打、辱骂、抢夺孩子的记忆碎片般袭来,让她指尖发凉。但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虚弱却毫不退缩地开口,声音沙哑:我想干什么赵诚,我只是不想死,不想我女儿死。
死谁要你死了啊赵诚猛地俯身,双手撑在病床两侧的护栏上,将苏欣困在他的阴影里,口水几乎喷到她脸上,我妈死了!是被你克死的!你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演给谁看不就是想推卸责任吗我告诉你,没门!
他的气息令人作呕。苏欣胃里一阵翻腾。
妈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清楚。苏欣盯着他,一字一句。
赵诚的脸色猛地一变,眼神有瞬间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暴怒取代:你放屁!苏欣,我警告你,再敢胡说八道,我——
你怎么样一个冷冽、清晰、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赵诚的威胁。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林夏站在门口。
她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裙,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坚定的声响。一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随意搭着一件米色风衣。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刀,径直扫向僵立在病床前的赵诚。
她的到来,瞬间改变了病房里的气氛。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紧绷而专业起来。
你…你谁啊赵诚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慑了一下,下意识地直起身,语气依然蛮横,却少了点底气。
林夏根本没理他。她径直走到病床边,目光快速掠过苏欣苍白虚弱的脸、手背上的针头、腹部的绷带,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更盛的怒火,但出口的声音却冷静得近乎冷酷:苏欣,我是林夏。你的代理律师。从现在开始,关于你和你女儿的所有事宜,由我全权负责。你没有义务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除非我在场。
律师!
赵诚眼睛瞪圆了,难以置信地看看林夏,又猛地扭头瞪向苏欣,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逆来顺受的妻子:你…你找律师苏欣!你他妈疯了!你想干什么!
林夏这才缓缓转过身,正眼看向赵诚,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冰冷的、职业化的微笑:赵先生是吧我是亨德律师事务所的林夏。鉴于你目前情绪激动,且有威胁我当事人的言行,我正式通知你,请你立刻离开我当事人的病房。否则,我将基于保护当事人安全的原则,申请禁止令,并保留追究你骚扰及恐吓行为的法律责任。
她语速平稳,用词精准,每一个字都带着法律的重量,砸得赵诚有点发懵。
律…律师事务所禁止令赵诚显然没料到这阵仗,脸色变了几变,试图拿出丈夫的架子,我是她老公!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苏欣,你让她滚!
家事林夏轻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熟练地按下录音键,赵先生,恐吓、污蔑、在产妇产后极度虚弱时进行精神压迫,这恐怕不仅仅是‘家事’了。至于我是不是外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欣,后者正紧紧盯着她,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苏欣女士已经正式委托我处理她与你的离婚事宜。所以,在法律层面上,赵先生,你才是即将需要保持距离的那一位。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两颗炸弹,在赵诚耳边轰然炸开。他彻底愣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他从来没想过苏欣敢提离婚!她没工作,没收入,带着两个拖油瓶,离了他怎么活她怎么敢!
你…你胡说!苏欣!你说!你要跟我离婚!他猛地转向苏欣,眼神惊疑不定,夹杂着暴怒。
苏欣深吸一口气,腹部的伤口因为紧张而抽痛,但她看着林夏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勇气。她迎着赵诚吃人般的目光,清晰而肯定地回答:是。赵诚,我要离婚。
你休想!赵诚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起身来,怒指苏欣的鼻尖,咆哮道,你害死我妈,如今竟还想卷铺盖离婚逃走门都没有!我警告你,女儿是我的种,你休想将她带走!钱财你也休想分得一文!你就等着净身出户吧!
赵先生。林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注意你的言辞并进行毫无根据的诽谤。关于子女抚养权和财产分割,法律自有公断,不是你说了算。现在,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不介意让医院的保安‘请’你出去,或者直接报警处理你现在的骚扰行为。
她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你刚才的所有言论,都将成为对我当事人有利的证据。
赵诚气得浑身发抖,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冰冷强势的林夏,又看看病床上眼神决绝的苏欣,再看看旁边虎视眈眈的护士和苏文,知道自己今天绝对讨不到好了。
他咬咬牙,眼神阴鸷地剜了苏欣一眼,撂下狠话:好!好!苏欣,你够狠!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还有你,什么狗屁律师,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猛地一甩手,怒气冲冲地撞开门口的护士,大步流星地走了。走廊里传来他渐行渐远的咒骂声。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林夏关掉录音笔,走到门口对护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护士点点头,带上门离开了。护工阿姨也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林夏走到床边,放下公文包和风衣,拉过椅子坐下。她脸上的冰冷锐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担忧和疲惫。
她伸手轻轻握住苏文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对不起,文文,我来晚了。声音渐渐沉下去,尾音里裹着一丝难掩的自责。
姐姐现在怎么样到底出了什么事电话里你说得太乱,你姐夫他……目光落在苏欣身上的伤痕与憔悴面容上,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面对真实的关切,未待苏文开口,苏欣长久维系的坚强瞬间崩塌。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她勉强支撑着坐起,紧紧握住林夏的手,宛如溺水者紧抓浮木,身躯因强忍的哭泣而剧烈颤抖。
夏夏……他……他妈死了,他说是我克的……要掐死我女儿……带小三来家里……用我的彩礼钱买钻戒……女儿发烧接近四十度……他不让去医院……说听天由命……
她语无伦次,破碎地诉说着前世今生交织的噩梦,那些刻骨的恐惧和绝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泄的出口。
林夏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越来越冷。等到苏欣哭得差不多了,她才抽出手,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仔细地替苏欣擦掉眼泪和鼻涕。
好了,不哭了。月子里哭伤眼睛。林夏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你放心,有我在。赵诚他敢这么对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你刚才说的,都有证据吗或者,能找到证据吗
苏欣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呼吸,红着眼睛摇头:现在……还没有。但我肯定他有!他手机里一定有那个女人的照片和聊天记录!彩礼钱是转账,银行有记录!他之前还拿走了我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手机是关键。林夏思维极其敏捷,必须尽快拿到他的手机进行证据保全。否则他一旦警觉,销毁证据就麻烦了。
可是……他现在肯定防着我了……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林夏沉吟片刻,当务之急,是你和孩子的安全。医院这边我会打好招呼,严格限制他的探视。你安心养身体,孩子的事情也交给我,我会让护士长特别关注,绝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孩子。
林夏的雷厉风行和周密安排让苏欣惶惑的心一点点安定下来。
夏夏……谢谢你……我……苏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夏夏的感激之情。
傻话。林夏打断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之间不说这个。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姐姐好好休息,尽快恢复。打仗需要体力。离婚这件事,拖得越久对姐姐越不利,尤其是抚养权,姐姐必须尽快有独立抚养孩子的能力和环境。
她拿出手机,快速操作着:我先给你转一笔钱,给姐姐应急用。姐姐的手机和证件,我想办法帮你弄回来。另外,你父母那边……
提到父母,苏欣眼神一黯。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乡镇教师,一辈子要强,却没什么权势。前世,他们不是没劝过她,但她一味忍让,最后连父母都对她失望了。
先别告诉他们细节……苏欣低声说,就说……我早产,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免得他们担心。
明白。林夏点头,我会处理。你先睡一会儿,我去见一下医院领导和你的主治医生,把一些法律文件和他们沟通一下。
林夏替她掖好被角,提起公文包,又恢复了那个干练精英的模样。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文,眼神复杂:文文,别怕。这一次,你们不会输。
门轻轻关上。
苏欣躺在病床上,听着窗外隐约的车流声,感受着腹部的隐痛,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秦薇带来的温暖和力量。
眼泪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恐惧。
而是劫后余生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赵诚,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闭上眼,开始仔细回忆前世所有关于赵诚出轨、转移财产的细节。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可疑的账户,每一句他和那个女人露骨的对话……
这些,都将变成射向他的子弹。
而她,绝不会再心软。
6
法庭对决
三个月后,市人民法院的民事审判庭内,气氛肃穆。苏欣坐在原告席上,一身简洁的粉色套装,脸色虽仍带着几分产后恢复期的苍白,眼神却清亮而坚定。身旁的夏夏翻着厚厚一叠证据材料,指尖划过之处,皆是赵诚无法辩驳的罪证。
被告席上的赵诚,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他穿着不合身的旧夹克,头发凌乱,眼底布满红血丝,看向苏欣的目光里,除了怨毒,更多的是慌乱。他身旁的小三宋姗姗,妆容花乱,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几次想开口辩解,都被法官的眼神制止。
原告方,请继续陈述证据。法官敲了敲法槌。
林夏起身,将一份银行流水单递到证物台:审判长,这是赵诚在苏欣怀孕期间的消费记录。其中,2025年2月23日,他向第三方账户转账10万元,收款人为宋姗姗,用途标注为‘生日礼物’,而这笔钱,正是苏欣父母当初给的彩礼钱。此外,近半年内,他累计向宋姗姗转账超过45万元,均来自夫妻共同财产。
紧接着,林夏又播放了一段录音。录音里,赵诚的声音清晰可辨,带着酒后的亢奋:姗姗,等我把苏欣那个黄脸婆搞定,拿到房子和存款,就跟你领证。到时候你可得多给我生几个孩子啊。
录音播放完毕,法庭内一片寂静。赵诚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这是伪造的!苏欣,你这个贱人,你陷害我!
肃静!法官厉声呵斥,被告请注意言行,如有异议,需提供证据支撑。
赵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苏欣竟然能拿到他和姗姗的聊天录音——那是林夏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他旧手机里的删除文件,还找到了他和宋姗姗在酒店开房的监控截图,以及宋姗姗用他的钱购买奢侈品的消费凭证。
更致命的是,林夏还找到了赵诚母亲生前的体检报告。报告显示,赵母的脑瘤早在两年前就已确诊,医生多次叮嘱需按时服药、定期复查,可赵诚为了省钱,不仅停了母亲的进口药,还以忙工作为由拒绝带她去医院复诊。甚至有邻居出庭作证,事发当天,曾听到赵诚和母亲争吵,说你少给我添麻烦。
审判长,林夏语气沉稳,综合以上证据,赵诚在婚姻存续期间存在出轨、转移夫妻共同财产、虐待家庭成员(包括对产妇进行精神压迫、拒绝抚养新生儿)等行为,且对其母亲的死亡存在间接责任。根据《民法典》相关规定,请求法院判决准予苏欣与赵诚离婚,婚生女抚养权归苏欣所有,赵诚需每月支付抚养费5000元,直至孩子年满18周岁;同时,赵诚转移的夫妻共同财产需全额返还,且因其存在过错,财产分割时应少分或不分,涉案房产判归苏欣所有。
赵诚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他试图反驳,却发现所有证据都像铁链一样将他牢牢锁住,连一丝辩解的余地都没有。宋姗姗见势不妙,突然站起来指着赵诚:法官大人,我是被他骗了!他说他早就跟苏欣感情破裂,马上就要离婚,我才跟他在一起的!那些钱都是他自愿给我的,我不知道是夫妻共同财产!
你胡说!赵诚急红了眼,当初是你天天催我离婚,还说要跟我一起分财产,现在你想撇干净
两人在法庭上互相指责,丑态百出。苏欣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前世的恨意早已在一次次收集证据、一步步为自己和女儿争取权益的过程中,转化为对未来的笃定。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
最终,法官当庭宣判:准予苏欣与赵诚离婚,婚生女由苏欣抚养,赵诚每月支付抚养费5000元;赵诚需在一个月内返还转移的夫妻共同财产60万元,并将涉案房产过户至苏欣名下;因赵诚存在重大过错,不享有对婚生女的探视权,除非苏欣书面同意。
判决生效的那一刻,苏欣轻轻舒了一口气。身旁的林夏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好了,都结束了。
走出法院大门,苏欣远远看到赵诚和宋姗姗在路边争吵。宋姗姗哭着索要青春损失费,赵诚抬手就要打她,却被路过的警察制止。最终,两人因为寻衅滋事被带到派出所问话,而赵诚因拒不履行法院判决,后续还被申请了强制执行,名下仅有的一辆旧车被查封拍卖,用来抵扣部分欠款。
宋姗姗也没好下场。她拿着赵诚给的钱买的奢侈品,被林夏以不当得利为由起诉,不仅要返还所有财物,还因名声扫地,被之前工作的公司辞退,只能灰溜溜地离开这座城市。
苏欣则带着女儿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她找了一份宠物医院的工作,既能照顾女儿,又能有稳定收入。闲暇时,她会带着女儿去公园散步,看着女儿蹒跚学步、咯咯笑的模样,她觉得所有的苦难都值得。
这天傍晚,苏欣给女儿喂完奶,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手机响起,是苏文打来的电话:姐,告诉你个好消息,赵诚因为之前欠了高利贷,被追债的人堵了,现在正在派出所调解呢。他还想找你借钱,被我怼回去了。
苏欣轻笑一声:不用理他。
嗯,我知道。苏文的声音带着笑意,对了,下周我休年假,带你和宝宝去周边玩几天就当放松一下。
好啊。苏欣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已经开始闪烁。
她知道,过去的黑暗已经彻底消散,未来的路或许还有挑战,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女儿需要守护,有亲人和朋友并肩同行,更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和底气。
赵诚和宋姗姗的结局,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怨不得别人。而苏欣的人生,在经历过生死与背叛后,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