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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余幼薇靠在冰冷的墙边,烫伤的皮肤灼痛难忍,她却像感觉不到,只漠然看着窗外。
引擎声由远及近,熄灭。
短暂的寂静后,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顾夜宸走进来,带着夜晚的寒气和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神色平静,目光在她伤口处停留一瞬,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取出一管药膏,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拿着。”
余幼薇盯着那支药膏。
她突然想起来,在他第三次丢掉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后,她赌气答应了和家中世交同辈的相亲。
刚在咖啡馆坐下,他突然推门进来,无视对方错愕的目光,拽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力道不重,却容不得挣脱。
她质问他到底想怎么样,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递给她一张唱片。
一张她找了很久很久没找到的小众唱片。
第五年,她实在是累了,干脆删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跑去国外散心。
结果第三天就在苏黎世拍卖行撞见他,他以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拍下她多看了一眼的古董胸针,当晚让助理送到她的酒店房间。
每一次都是这样,当她耗尽所有力气想要放弃时,他总会递来点什么勾住她。
就像那张唱片,那枚古董胸针。
就像这支药膏。
余幼薇缓缓抬眼,目光掠过药膏,落在他脸上。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儿,老这么玩,顾总不烦吗?”
顾夜宸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将药膏又往前递了半分:“不想留下疤痕,就涂上。”
疤痕?
余幼薇心底冷笑。
比起顾夜宸扎在她的心口上的伤,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余幼薇依旧没接药膏。
她抬起那双依旧明艳却已失了光彩的眸子,直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白天你和你家老不死的算计我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顾夜宸,你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顾夜宸脸色沉下来。
对她的质问,他没有任何回应,眼神淡漠得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余幼薇见状,自嘲一样扯了扯嘴角。
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
她轻轻挥开他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决绝的意味。
药膏掉在地毯上,无声无息。
顾夜宸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欲,迫使她维持着仰视的姿态。
“余幼薇,追我的时候,你说过什么,都忘了?”
余幼薇嗤笑出声,一巴掌打开顾夜宸的手。
“顾夜宸,我是说过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无论你怎样我都心甘情愿。可我现在不想犯贱了,不行吗?”
顾夜宸眉头皱起。
短短一天时间,余幼薇顶撞他的次数比七年来都多。
他直起身,理了理毫无褶皱的袖口,恢复一贯的冰冷淡漠。
“明早,去给心晚道歉。”
余幼薇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道歉?”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顾夜宸,是她烫伤了我,难道不应该是她向我道歉!?”
“你吓到她了,理应道歉。”
顾夜宸的语气理所当然,彻底无视了她胳膊上红肿溃烂的烫伤。
余幼薇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是吓到她了,还是吓到她,疼到顾总的心了?”
她缓缓站起身,尽管伤口刺痛,身形却不见丝毫佝偻。
那份被压抑了七年的骄傲在这一刻破冰而出,像一柄残破的利剑,带着不容轻视的锋芒直刺而出。
“我余幼薇虽然眼瞎了七年,但还不至于卑贱到任人作践后,还会心甘情愿去对施暴者低头认错。”
“道歉?”
“不!可!能!”
她的脸色苍白,娇小的身子看起来很虚弱,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倔强,双眸更是亮得仿佛燃着冰冷的火焰。
此时此刻的余幼薇,陌生的顾夜宸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顾夜宸心脏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余幼薇,你别忘了你顾太太的身份!”
他眸色骤冷,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你今晚的言行失了体统,惊扰了客人!”
“明天去给心晚道歉,然后这件事到此为止,否则我可以轻松让你失去顾太太的身份,听到没有!”
余幼薇眼睛通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你做梦!”
“我宁愿这只手烂掉!宁愿死在这里!也绝不会去跟那个贱人低头道歉!顾夜宸!你听明白了吗?!”
顾夜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眸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
“好,很好。”
“既然你的骨头这么硬。”他声音冰寒刺骨,“就在这里好好想清楚。”
“什么时候想明白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
门开了又关上,落锁声咔哒一响,清脆,决绝,彻底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房间重归死寂。
余幼薇缓缓滑坐在地上。
她托着昏沉沉的脑袋,再度望向窗外。
不知道那边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
如果可以,真想现在就离开。
这破地方,她一天也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