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静心苑浸在潮湿的水汽里，石板缝里冒出的青苔沾着细碎水珠，连带着廊下晾晒的粗布衣裙都泛着淡淡的霉味。赵灵月坐在窗边矮凳上，指尖捏着半片晒干的陈皮，正低头往陶罐里分拣前日刚晒好的草药——自那日用石灰除潮后，储物间的衣物粮食总算保住了，她便趁着难得的好天气，翻出原身留下的旧药箱，整理出些还能用的干草、茯苓，打算熬一锅安神汤药调理身子。
“公主，火快旺了，您要不要先回屋歇着？”侍女青禾蹲在廊下的小泥炉旁，往灶膛里添着细柴，火光映得她脸上泛着暖红。这几日跟着赵灵月用石灰除潮，她心里早已没了先前的轻视，看向赵灵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信服。
赵灵月抬头笑了笑，将最后一片陈皮放进陶罐：“不用，我再看着火侯，这汤药得慢熬才出味。”话音刚落，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尖细的呵斥：“大胆宫女，拦着我们主子的路，是活腻了不成？”
青禾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柴棍“哐当”掉在地上：“是……是嫡公主的人！”她脸色瞬间发白，下意识往赵灵月身后缩了缩——赵灵薇在宫中向来骄横，从前待原身更是百般刁难，如今突然找上门，定没好事。
赵灵月握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却很快压了下去。她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声音平静：“既来了，便让她们进来吧。”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赵灵薇穿着一身绣着金线牡丹的绯红宫装，头戴累丝嵌宝金步摇，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刚踏入院子，便皱起眉头，用绢帕捂着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脏东西：“啧，这静心苑果然还是这么一股子穷酸霉味，妹妹住在这里，倒也能忍得下去？”
赵灵月没接她的话，只是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不知姐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怎么，妹妹这是不欢迎我？”赵灵薇挑眉，脚步轻快地走到廊下，目光扫过泥炉上咕嘟冒泡的陶罐，眼神里记是讥讽，“我听说妹妹近日倒是能耐了，竟能把这破地方打理得像模像样，还学会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除潮——怎么，是打算在这静心苑长住，再也不盼着父皇记起你了？”
青禾忍不住小声辩解：“公主那是聪明，用石灰除潮是正经法子，不是旁门左道！”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插嘴主子说话？”赵灵薇身边的大侍女立刻厉声呵斥，上前一步就要推搡青禾。
赵灵月伸手拦住青禾，抬眼看向赵灵薇，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姐姐身边的人，倒是比姐姐还懂规矩。只是这静心苑虽偏僻，也是父皇赐下的宫苑，姐姐带着人私闯进来，还对我的侍女动怒，怕是不合宫规吧？”
赵灵薇被她一句话噎住，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本以为赵灵月还是从前那个懦弱可欺的样子，只要自已稍稍施压，对方就会哭着求饶，却没想到今日的赵灵月不仅没怕，反而还敢拿宫规来压她。
“好啊，才几日不见，妹妹倒是长了不少本事，学会拿宫规说事儿了！”赵灵薇冷笑一声，眼神扫过泥炉上的陶罐，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恶意。她快步走上前，趁着赵灵月不注意，猛地抬手一挥——
“哗啦！”
陶罐被她打翻在地，滚烫的汤药溅在石板上，冒出阵阵白气，药渣撒了一地，连带着赵灵月的裙摆都被溅上了几滴滚烫的药汁。
“公主！”青禾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查看赵灵月的情况。
赵灵月低头看了眼被弄脏的裙摆，又看了眼地上碎裂的陶罐，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但她知道，此刻若是和赵灵薇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已。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灵薇：“姐姐这是让什么？这汤药是我用来调理身子的，姐姐就算不喜欢，也不该随意损毁别人的东西。”
“损毁东西？”赵灵薇嗤笑一声，故意用脚碾了碾地上的药渣，“不过是一锅破汤药罢了，值得妹妹这么大惊小怪？我看你就是落魄了还摆着公主的架子，住在这种地方，还学人家熬什么汤药，简直是白费功夫！”
她身边的侍女也跟着附和：“就是啊，嫡公主也是好心来看望您，您却不知好歹，还敢跟嫡公主顶嘴！”
赵灵月没有理会那些侍女的嘲讽，只是盯着赵灵薇，一字一句地说：“姐姐口口声声说自已是好心探望，但私闯宫苑、打翻汤药、嘲讽公主，这就是姐姐的‘好心’？若是让父皇知道姐姐在他赐下的宫苑里如此行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提到父皇，赵灵薇的脸色终于变了。她虽然骄横，但也知道父皇对宫规十分看重，若是真的被父皇知道自已今日的所作所为，少不得要被训斥一顿。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发现自已竟找不出任何理由——赵灵月说的都是事实，私闯宫苑、损毁物品，每一条都犯了宫规。
“你……”赵灵薇被气得脸色发青，手指着赵灵月，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没想到，从前那个任她拿捏的软柿子，如今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还懂得用父皇来压她。
赵灵月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没有再赶尽杀绝，只是淡淡道：“姐姐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静心苑地方小，容不下姐姐这般金贵的身子，免得污了姐姐的眼。”
赵灵薇咬了咬牙，狠狠瞪了赵灵月一眼，心里又气又恨，却偏偏无可奈何。她冷哼一声，转身对着身后的侍女说：“我们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静心苑，院门被“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了晃。
青禾看着地上的狼藉，眼圈通红：“公主，您就这么让她走了？她明明是故意来刁难您的！”
赵灵月弯腰捡起一片碎裂的陶片，轻轻叹了口气：“不然呢？和她争吵打闹，最后受罚的只会是我们。”她抬起头，看向院门外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赵灵薇向来记仇，今日吃了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青禾闻言，顿时慌了神：“那……那怎么办？她要是再找我们麻烦，我们该如何应对？”
赵灵月将陶片放在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没有立刻回答。她知道，赵灵薇今日的寻衅只是个开始，有嫡母柳氏在背后撑腰，往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她必须尽快让好准备，才能在这深宫里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暗中窥探。赵灵月眼神一凝，猛地看向院门的方向——
是谁在外面？是赵灵薇留下的人，还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