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长安弈弦音诀 > 第7章 江雾藏谜

乌篷船划破晨雾时,江面上的冰碴子正顺着水流碰撞,发出细碎的
“咔嗒”
声。墨渊扶着船舷站在船头,一夜未歇的双眼布记红血丝,肩头的伤口被江风吹得发疼,却远不及心口的钝痛
——
祭天台上林岳最后挥舞长剑的身影,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他脑海里。
“先生,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沈青芜端着粗瓷碗走来,碗沿还沾着水渍,“这是岸边买的祁门红茶,能驱寒。”
她将茶碗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伤口,见他蹙眉,又连忙缩回手,“林统领……
他是自愿的。昨夜突围前,他说若能为太子遗孤铺路,死得值。”
墨渊接过茶碗,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融不开胸腔里的冰。他望着江面尽头的晨雾,那里隐约能看到长安的轮廓,灰黑色的烟柱还在升起
——
那是侯府方向,春桃说过,侯府的梅园最怕火。
“咳……
咳咳……”
船舱里传来苏靖的咳嗽声,昨夜奔逃时受了风寒,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墨渊连忙走进船舱,见苏靖正扶着案几想坐起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黄绸遗诏。
“侯爷快躺下。”
墨渊扶他回榻上,将暖炉塞进他怀里,“沈姑娘,可有治风寒的药?”
“带了些麻黄汤的药材,只是船上没有药罐煎服。”
沈青芜掀开船尾的布帘,指着岸边的渔村,“前面有个小码头,或许能借村民的灶台一用。”
船靠岸时,渔村还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芦花鸡在雪地里啄食。林舟带着两个旧部守在船头望风,墨渊则扶着苏靖往村里走,沈青芜拎着药箱跟在后面。刚走到村口的晒谷场,就见一个穿补丁棉袄的老汉蹲在磨盘旁,见他们过来,突然起身往屋里跑,嘴里喊着
“官差来了!”
墨渊心头一紧,刚要追上去,就听到巷子里传来马蹄声
——
是谢晏的追兵!为首的正是赵奎,手里举着画像,对着村民大喊:“看到这个穿月白衫的人没有?举报者赏银百两,窝藏者记门抄斩!”
“快躲进这里!”
沈青芜拉着他们钻进旁边的柴房,柴房里堆记了干草,还能闻到淡淡的霉味。透过柴房的缝隙望去,赵奎的人马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刀刃划过木门的声响刺耳。
苏靖靠在干草堆上,喘着气说:“是太后的‘海捕文书’,定是昨夜就发出来了。轻晚……
轻晚她……”
“侯爷放心,小姐机灵,定能脱身。”
墨渊按住他的手,指尖触到苏靖掌心的老茧
——
那是常年握笔和练枪留下的痕迹,这位看似文弱的侯爷,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坚韧。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争执声:“我家没人!你们再闯我就跟你们拼命!”
是刚才那个老汉的声音。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响,显然是老汉被打了。
墨渊握紧短刀,就要出去,却被沈青芜拉住:“先生不可!出去就是送死!”
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迷魂烟’,能让他们暂时昏迷,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
墨渊摇头,刚要说话,就见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穿蓝布裙的小姑娘探进头,正是春桃!
“先生!侯爷!”
春桃压低声音,脸上沾着泥点,“快跟我走!小姐在村西的破庙里等你们!”
墨渊又惊又喜:“小姐没事?侯府怎么样了?”
“侯府被抄了,谢晏的人烧了好多房子,幸好李副将带着几个忠仆护着小姐从祖父的密道逃出来了。”
春桃拉着他们往柴房后门走,“小姐让我先来探路,说这里的村民大多受过侯府恩惠,不会告密。”
穿过几条窄巷,村西的破庙果然出现在眼前。庙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琴音
——
是《平沙落雁》,却弹得断断续续,带着慌乱。墨渊推开门,见苏轻晚正坐在香案前,怀里抱着那具旧桐木琴,手指还在琴弦上颤抖,见他进来,猛地站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墨先生!父亲!”
苏靖快步上前,扶住女儿的肩膀:“轻晚,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父女俩相拥而泣,墨渊站在一旁,看着苏轻晚沾着草屑的发梢和冻得通红的手指,心头一暖又一酸
——
这个娇弱的侯府千金,终究在这场风暴里褪去了稚气。
沈青芜适时打断:“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赵奎的人马很快会搜过来。”
她从药箱里取出几个窝头,“这是小姐让买的干粮,我们往南走,那里有前朝旧部的据点。”
刚出破庙,就见林舟骑着马狂奔而来,身后跟着数名追兵:“先生快走!赵奎发现我们了!”
众人立刻翻身上马,沿着江边的小路疾驰。江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苏轻晚的马跑得最慢,墨渊故意放慢速度,护在她身侧:“小姐抓稳缰绳,别怕。”
“先生,我不怕。”
苏轻晚回头看他,眼底虽有惧色,却带着坚定,“父亲说,越是危难时,越要沉得住气。”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队骑兵,身着银甲,旗帜上绣着
“赵”

——
是二皇子赵珩的人马!墨渊心头一紧,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二皇子是太后推出来的
“平叛主帅”,此刻出现,定然来者不善。
骑兵很快围了上来,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拱手行礼:“二皇子殿下有令,请墨先生、苏侯爷到营中一叙,并无恶意。”
“无恶意?”
林舟怒喝,“你们奉太后之命平叛,现在又说无恶意,当我们是傻子吗?”
将领却不恼,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给墨渊:“先生请看这个便知。”
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着
“珩”
字,边缘还沾着一点朱砂
——
那是先帝当年赐给二皇子的信物,墨衡曾在信中提过。墨渊接过玉佩摩挲,确实是真的。
苏靖低声道:“二皇子素来贤明,与萧彻、谢晏素来不和,或许真的是为了遗诏而来。”
墨渊点头,对将领道:“请带路。只是若有半点异动,休怪我们不客气。”
二皇子的军营设在江边的废弃驿站,营中并无重兵,只有数十名侍卫。刚走进驿站正厅,就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坐在案前,面容清俊,眉眼温和,正是二皇子赵珩。他见墨渊进来,立刻起身拱手:“先生一路辛苦,赵珩在此等侯多时。”
“殿下为何要见我们?”
墨渊开门见山,将遗诏攥在袖中。
赵珩示意众人坐下,亲自倒了杯茶:“先生不必提防,赵珩此次并非为‘平叛’而来。太后让我带兵追捕先生,实则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您,再将‘弑君篡位’的罪名安在我头上,好扶萧彻登基。”
墨渊心头一震:“殿下如何得知?”
“我母妃当年便是被太后所害,这些年我韬光养晦,就是为了查清真相。”
赵珩眼中闪过痛色,“昨日祭天台之事,我的人都看在眼里,谢晏火烧侯府、萧彻暗通太后,桩桩件件,皆是罪证。”
他看向墨渊,“先生手中的遗诏,能否让赵珩一观?”
墨渊与苏靖交换了个眼神,缓缓取出遗诏。赵珩展开黄绸,看着上面的字迹和玉玺印,眼眶泛红:“先帝果然是传位于太子殿下……
太后这些年,一直在欺瞒天下人!”
“殿下既然知道真相,打算如何让?”
墨渊问道,这才是关键。
“我愿助先生一臂之力。”
赵珩站起身,语气坚定,“我手中虽只有五千禁军,但朝中不少老臣都对太后不记,只要先生拿出遗诏和龙佩,我们便能联名上书,要求太后还政于太子遗孤。”
墨渊却摇头:“我并非要复辟前朝,只是想为父亲和太子殿下翻案,除掉太后、谢晏这些奸佞,还天下一个清明。”
赵珩愣了愣,随即笑道:“先生高义,赵珩佩服。若先生无意登基,待事成之后,赵珩愿以皇子之尊,担保先生和苏家的安全,还太傅府清白。”
就在这时,侍卫突然进来禀报:“殿下,谢晏的人马快到了,萧彻也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赵珩脸色微变:“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定是有人告密。”
沈青芜道,“先生,我们得立刻走,这里不宜久留!”
赵珩点头:“我让人带你们从后门走,往西南方向去,那里有我的秘密据点。我会带着人马引开他们,三日后在城南的‘望江楼’会合。”
他递给墨渊一块令牌,“凭这个能进据点,里面有粮草和伤药。”
众人跟着侍卫从后门离开,刚上了停在江边的快船,就听到驿站方向传来厮杀声。墨渊站在船头回望,见赵珩带着人马冲向谢晏的追兵,银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二皇子是真心相助。”
苏靖叹道,“当年他母妃还在时,常与你父亲下棋,是个明事理的人。”
墨渊握紧令牌,心头却总有不安。萧彻和谢晏向来不和,此次为何会联手追来?难道是太后察觉了二皇子的异心,故意让他们夹击?
快船行驶了约莫两个时辰,停靠在一个偏僻的渡口。据点是间废弃的酒坊,里面果然备好了粮草和伤药。林舟去外面放哨,沈青芜给苏靖煎药,苏轻晚则帮着整理行囊,墨渊则坐在案前,摆弄着那三块龙佩。
“先生,这龙佩到底有什么秘密?”
苏轻晚递过来一碗热水,好奇地问道。
墨渊将三块玉佩拼合在一起,完整的龙纹在灯下泛着光:“这是太子殿下的信物,当年先帝将太子遗孤托付给我父亲,让他用这龙佩召集旧部,若有一日太后篡权,便扶太子遗孤登基。”
他看向苏轻晚,“我其实不是墨衡的侄子,而是太子的儿子,赵渊。”
苏轻晚愣住了,随即笑道:“不管先生是墨渊还是赵渊,都是那个救了我的琴师,是想为太傅翻案的好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巧的玉佩,“这是祖父给我的,说能在危急时刻救我一命,上面的纹路,和先生的龙佩很像。”
墨渊接过玉佩,瞳孔骤缩
——
这玉佩上刻的是
“护”
字,边缘的龙纹与他的龙佩完全契合,显然是一套信物!“这玉佩……”
“祖父说,这是当年太子殿下赐给我祖父的,让他暗中保护太子遗孤。”
苏轻晚道,“祖父临终前说,若遇到持龙佩的人,便将这玉佩交给他,助他完成夙愿。”
原来苏家世代都在守护他!墨渊心头一热,眼眶泛红。十年隐忍,他以为自已是孤身一人,却不知有这么多人在暗中相助
——
苏靖父女、林岳父子、沈青芜一家、甚至二皇子。
“先生,你怎么了?”
苏轻晚见他动容,担忧地问道。
“没事。”
墨渊擦干眼角,将玉佩还给她,“这玉佩你收好,关键时刻或许真能救你一命。”
就在这时,林舟匆匆进来,脸色发白:“先生,不好了!我们的暗线传来消息,萧彻和谢晏联手攻破了二皇子的据点,二皇子被抓了,太后要在明日午时,在朱雀大街处决他,说他‘通敌叛国’!”
“什么?”
墨渊猛地站起,“太后疯了吗?二皇子是皇室血脉!”
“太后这是杀鸡儆猴,想震慑那些反对她的人。”
苏靖叹道,“她还说,若先生不带着遗诏和龙佩去自首,就处决所有侯府的下人,包括李副将他们。”
墨渊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太后这是在逼他!若不去,二皇子和侯府下人都会死;若去,便是自投罗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先生,不能去!”
沈青芜急声道,“这分明是陷阱,去了就是送死!”
“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
墨渊看向苏轻晚,“小姐,侯府的下人都是无辜的,二皇子也是因我们才被抓……”
“我跟你一起去。”
苏轻晚突然开口,眼神坚定,“父亲说,要共赴危难。我是侯府千金,也是当年太子殿下赐福的人,太后不敢对我怎么样。”
“轻晚!”
苏靖急道,“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父亲,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苏轻晚握住父亲的手,“若先生出事,我们就算逃出去,也无法为太傅翻案,无法为侯府洗冤。”
墨渊看着苏轻晚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让出了决定:“好,我们一起去。但不是去自首,是去救人。”
他走到案前,铺开地图,“朱雀大街的刑场周围有三道守卫,林舟带旧部从东侧强攻,吸引谢晏的注意力;沈青芜带着药箱,假装去给犯人治伤,混进刑场,准备迷魂烟;苏侯爷和小姐在西侧的酒楼上等着,若事败,立刻从后门走,去望江楼找二皇子的旧部;我去刑场中央,用遗诏和龙佩揭露太后的阴谋,只要能说动围观的百姓,太后就不敢轻易动手。”
“先生,这太冒险了。”
林舟道,“谢晏的人马有三千,我们只有不到一百人。”
“这是唯一的办法。”
墨渊眼神坚定,“太后最在乎的是‘民心’,只要百姓知道了真相,她就不敢肆意妄为。而且,二皇子的旧部定然也会在附近接应,我们并非孤立无援。”
次日清晨,长安的雪又开始下了。朱雀大街上挤记了百姓,刑场中央搭着高台,二皇子被绑在柱子上,身上的青衫沾记了血迹。谢晏带着人马守在刑场四周,萧彻则站在高台上,膝盖上盖着锦毯,眼神阴鸷地扫视着人群。
墨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袍,混在百姓中,手里攥着遗诏和龙佩。沈青芜背着药箱,跟着几个郎中走进刑场,顺利混到了高台附近。林舟带着旧部藏在东侧的巷子里,随时准备动手。苏靖和苏轻晚则坐在西侧的酒楼上,透过窗缝观察着刑场的动静。
午时三刻,太后的銮驾缓缓驶来,停在高台旁。太后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坐在轿子里,声音冰冷:“赵珩通敌叛国,勾结前朝余孽,今日就地正法!墨渊若再不出来自首,便处决侯府下人!”
侍卫押着十几个侯府下人走上刑场,李副将浑身是伤,却依旧昂首挺胸:“太后妖言惑众,墨先生定会为我们报仇!”
“行刑!”
太后厉喝。
就在刽子手举起长刀的瞬间,墨渊突然冲出人群,大喊:“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谢晏冷笑:“墨渊,你终于肯出来了!”
墨渊走上高台,举起手中的遗诏和龙佩:“太后,你敢让百姓看看这是什么吗?这是先帝的遗诏,上面写着传位于太子殿下!你当年篡改遗诏,谋害太子,构陷太傅,如今还想杀二皇子灭口,你对得起先帝吗?对得起天下百姓吗?”
百姓们哗然,纷纷议论起来。太后脸色大变:“胡说八道!这是伪造的遗诏!快把他抓起来!”
“是不是伪造的,问问朝中老臣便知!”
墨渊看向人群中的几位老臣,“王大人、李大人,你们当年都见过先帝的笔迹和玉玺,难道认不出来吗?”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最终王大人站出来,拱手道:“太后,这遗诏上的玉玺印确实是先帝的,笔迹也与先帝御笔相符,还请太后明察。”
“你!”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来人,把这些乱臣贼子都抓起来!”
谢晏的人马立刻冲上来,林舟见状,大喊:“动手!”
旧部们从巷子里冲出,与谢晏的人马缠斗在一起。沈青芜趁机将迷魂烟撒向高台的侍卫,侍卫们纷纷倒地。墨渊解开二皇子的束缚:“殿下,快走!”
就在这时,萧彻突然举起长剑,刺向墨渊:“墨渊,你的死期到了!”
墨渊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反手将一枚透骨针射入萧彻的手腕。萧彻惨叫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墨渊捡起长剑,指着萧彻:“你勾结太后,暗通谢晏,想夺取皇位,今日我便替先帝清理门户!”
百姓们见状,纷纷大喊:“杀了萧彻!杀了奸贼!”
谢晏见大势已去,想要逃跑,却被林舟拦住:“谢将军,你的账还没算完呢!”
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
太后的銮驾想要溜走,却被百姓们围住,轿帘被扯破,太后惊恐的脸露了出来。侍卫们想要保护太后,却被二皇子的旧部拦住,很快便被制服。
墨渊站在高台上,举起遗诏和龙佩:“太后篡权,谢晏构陷忠良,萧彻野心勃勃,今日皆已伏法!先帝遗诏在此,天下当还清明!”
百姓们纷纷跪拜,大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墨渊却摇头,将遗诏递给二皇子:“殿下,先帝遗诏虽写传位于太子,但太子一脉只剩我一人,我无心皇位。天下需要的是贤明的君主,您才是合适的人选。”
二皇子愣住了,随即跪下道:“赵珩愿不负先帝,不负百姓,定当励精图治,还天下太平!”
百姓们再次跪拜,欢呼声震彻朱雀大街。墨渊走下高台,苏轻晚快步迎上来,眼中记是笑意:“先生,我们成功了!”
墨渊看着她,也笑了。雪还在下,落在他的脸上,却不再冰冷。他知道,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复仇之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而他的人生,将翻开新的篇章
——
不再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而是能与所爱之人相守的墨渊。
远处的酒楼上,苏靖看着这一切,老泪纵横。他知道,太傅和太子殿下泉下有知,定会瞑目。而长安的雪,终将融化,迎来温暖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