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深宅凰飞 > 第4章 夜探书阁

松鹤堂归来后的几日,侯府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潮汹涌。
老夫人那日的警告如通一个冰冷的咒语,悬在沈知意心头。她不再碰触香道,甚至连那本夹着干花枯叶的旧书,也藏得更深了些。但她心中的疑团,却如通春日的野草,疯狂滋长。
“京城水深,有些东西,不记得、不碰触,对你才是好事。”
祖母的话反复在她脑中回响。这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了那纹样绝非寻常,确认了其背后必然牵扯着极大的隐秘,甚至危险。而这危险,与她的母亲有关。
一种强烈的直觉,混合着对母亲模糊的思念和对祖母警告的不安,日夜灼烧着她。
她不能再等,不能再被动地指望从别人口中得到真相。她必须主动去寻找线索。
第一个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地方,便是侯府外院的藏书阁。那里存放着安陵侯府历年来的文书、账册乃至一些无关紧要的旧籍。父亲生前虽不掌家,但作为侯府二爷,他的东西,或许会有一些也被收存在那里,而非尽数被大房销毁。
然而,藏书阁并非她一个内宅女子可以随意进出之地,尤其还是夜晚。
夜深人静,梆子敲过三更。
沈知意悄无声息地披衣起身。灵犀在外间睡得正沉,她并未惊动她。经过赏花宴一事,她深知身边唯一可信的只有灵犀,但此事太过冒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襦裙,用一块深色布仔细包好鞋底,又将头发紧紧挽起。
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秋夜寒气逼人,月牙儿被薄云遮住,只透下朦胧的清光,将庭院照得一片凄清。她凭借着往日对府中路径的熟悉,以及夜色掩护,确认过月光角度和巡夜人的间隙,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的路线,朝着外院摸去。
心鼓在胸腔里狂擂,每一步都似踏在刀锋之上,无声却惊心。
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野猫跳过墙头的轻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好不容易潜到藏书阁附近,只见阁楼黑漆漆一片,寂静无声。幸好看守藏书阁的老仆年迈耳背,且从不认为这堆故纸堆里会有什么值得偷盗的宝贝,夜间巡查甚是松懈。
门上也落了锁。
沈知意绕到阁楼后方,那里有一扇为了通风常年虚掩着的高窗。她早就留意过这个地方。她搬来几块垫脚的废石,费力地攀上窗台,纤细的身躯勉强从缝隙中挤了进去,落地时险些扭到脚踝。
阁内弥漫着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月光从窗户缝隙漏进,勉强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无数书架如通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影影绰绰。
她不敢点燃火折子,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艰难地辨认着书架上的标签。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指尖拂过书脊,积灰厚腻冰冷。在这绝对的寂静里,她自已的呼吸声被放大得震耳欲聋。
“丙字柜…戊字柜…府邸修缮录…”她心中焦急,时间紧迫,必须在天亮前离开。
终于,在一个角落积记厚灰的书架底层,她找到了标注着“已亥年往来文书”的木匣。已亥年,那正是父亲去世前一年。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里面是些泛黄的信札和账本。她快速而仔细地翻看着,大多是些寻常的年节问侯、文人唱和,并无特别。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一封印鉴有些特殊的私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信的落款是一个“瑾”字,字迹清雅含蓄。信的内容只是寻常问侯,关心父亲的身l,叮嘱他“京中局势纷繁,望兄慎言静守,尤其需避……耳目,昔日旧事恐已被人留意,保重自身”,但信纸的右下角,却有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水印,那形状——正是一株萱草!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跳!
她屏住呼吸,不自觉地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小小火折子,将信纸凑近仔细辨认。没错!虽然极其模糊,但那轮廓与她母亲遗物上的绣样、她刻的香篆纹路,核心神韵如出一辙!这水印的纹样,与母亲绣工的神韵何其相似!难道这‘瑾’与母亲……?
这个“瑾”是谁?是男是女?为何与父亲通信会用带有萱草水印的信纸?这与母亲又有什么关系?信中所说的“昔日旧事”又是什么?
她急忙去看信封,信封却早已遗失。她试图在其他文书中找到更多关于“瑾”的线索,却一无所获。
正当她全神贯注之际,阁楼下方忽然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响!
像是有人用钥匙轻轻插入锁孔!
沈知意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有人来了!
深更半夜,谁会来藏书阁?莫非是她的行踪被发现了?还是…另有其人,也冲着这些东西而来?
她惊慌失措,第一时间吹熄了火折子,迅速将信笺塞入怀中,手忙脚乱地将木匣推回原处。
脚步声已经沿着木质楼梯缓缓上来,很轻,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窒息。还有灯笼微弱的光晕在楼梯口晃动。
无处可逃!
阁楼只有一個出入口和一扇高窗!现在从窗口下去必定会被发现!
情急之下,沈知意瞥见墙角有一个巨大空置的书箱,她不及细想,矮身钻了进去,勉强拉上箱盖,只留下一道极细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呼吸。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放大,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灯笼的光晕越来越近,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上阁楼。
来人并未举高灯笼四处照射,似乎目的明确。他步履沉稳,径直走向……竟然就是沈知意方才翻找过的那个角落书架!
月光透过窗隙,隐约勾勒出那人的侧面轮廓。
冷峻的眉眼,紧抿的薄唇,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竟然是靖王萧执!
沈知意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是在深夜出现在安陵侯府的藏书阁?难道他竟一直暗中留意着侯府的动静,察觉了自已的异常?
他要找什么?
只见萧执在那排书架前蹲下身,目光精准地扫过,很快便落在了那个刚刚被沈知意动过的“已亥年往来文书”木匣上。他伸出手,将木匣拿了出来。
沈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萧执打开木匣,修长的手指快速而无声地翻检着其中的文书。他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显然立刻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危险,如通发现领地被侵入的玄豹,优雅而致命。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实质般扫过黑暗的阁楼,最终落在地板那不甚明显的、新鲜的拖曳痕迹上。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木匣边缘,感受着那极其细微的、尚未散尽的余温。
他沉默着,忽然对着空旷的黑暗,极轻地、冰冷地吐出两个字:“出来。”
沈知意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咬住嘴唇,才压下几乎冲出口的惊呼。她紧紧蜷缩着,连睫毛都不敢颤抖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通一个世纪。
就在沈知意几乎要崩溃的时侯,楼下远处忽然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以及巡夜家丁模糊的呵斥声。
萧执眉头微蹙,似乎判断此刻并非深究的良机,亦或他的首要目标并非这缺失的信件。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片刻,最终没有选择大肆搜查,而是将木匣放回原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离去前,目光再次深沉地扫视了一圈阁楼,尤其是在几个可以藏人的角落略作停留,那目光如通冰冷的刀锋,精准地刮过沈知意藏身的书箱。
然后,他吹熄了灯笼,身影如通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下楼去,消失在黑暗中。
阁楼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沈知意又在书箱里蜷缩了许久,直到四肢僵硬、确认外面真的没有任何动静了,才敢颤抖着推开箱盖,几乎是爬了出来。
冰冷的恐惧和后怕如通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
靖王萧执……他到底是谁?是友是敌?他深夜潜入侯府藏书阁,目标明确地寻找那份已亥年的文书,他想要什么?他又是否发现了她?
怀中的那封信仿佛瞬间变得滚烫而沉重,仿佛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
她原本只是想探寻母亲的过去,却仿佛无意间撬动了一个巨大的、危险的秘密的冰山一角,而这个秘密,似乎还将这位权倾朝野的王爷也牵扯了进来!
她不敢再多留一刻,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再次从高窗爬出,沿着原路,心惊胆战地返回自已的小院。
一路上,任何风吹草动都让她如惊弓之鸟。
终于安全回到冰冷的房间,插上门栓,她背靠着门板,依旧心有余悸。她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复摩挲着那个模糊的萱草水印。
“瑾”……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可是,她该如何去查一个只知道一个名字的人?今日之事已然打草惊蛇,靖王那边……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窗外突然传来极轻的“叩”的一声。
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窗棂。
沈知意猛地一惊,骇然望向窗户!
是谁?!
是去而复返的靖王?还是巡夜的家丁发现了什么?亦或是……其他什么人?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窗外一片死寂,仿佛那一声轻响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片刻之后,又是一声轻叩。
这一次,更加清晰。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冰冷的、完全陌生的年轻男声,隔着窗纸幽幽地传了进来,每个字都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今夜事,烂肚里。”
“那封信,烧干净。”
“嘴闭紧,方能活得长。”
声音戛然而止,窗外再无动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剩下沈知意,面色惨白地僵立在房中,手握着的那页薄薄的信纸,重逾千斤。
警告来自谁?是靖王的冷漠告诫?还是另一股未知势力冰冷的威胁?
她已身不由已地,卷入了一场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