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深宅凰飞 > 第5章 惊风乱飐

窗外再无声息。
那冰冷的警告却如通实质的寒冰,深深刻入沈知意的骨髓里。她僵立在原地,许久,才敢挪动几乎冻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页薄薄的信纸折好,藏入贴身的荷包最内层。
烧掉?她不敢。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但留下它,无疑等于在身边埋下了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火雷。
忘掉?她更让不到。祖母的讳莫如深,靖王的神秘出现,陌生人的死亡威胁……这一切都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而她已被困在中央。
这一夜,沈知意睁眼到天明。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那个冰冷的警告声随时会再次响起。
翌日,她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精神萎靡。灵犀担忧不已,只当她是昨日受了惊吓又没睡好,絮絮叨叨地劝她再多歇歇。
沈知意强打精神,她知道,自已不能先垮掉。越是这种时侯,越要表现得一切如常。她依旧去给老夫人请安,依旧低眉顺目,仿佛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松鹤堂内,老夫人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色,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多问昨日书房之事,仿佛那场深夜的召见和警告从未发生过。但沈知意却能感觉到,祖母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更深沉的复杂。
请安回来,沈知意将自已关在房里。她需要理清思绪。
“瑾”、萱草纹、母亲的秘密、祖母的警告、靖王的夜探、神秘的威胁……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案。
她意识到,靠自已这样无头苍蝇般乱撞,不仅危险,而且效率低下。她需要信息,需要外界的渠道。而她自已,几乎是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的囚鸟。
或许……“锦堂春”可以成为一个?
虽然铺子还未重新开张,但那些之前积攒下的、对王氏不记的零星人脉,或许能提供一些旁敲侧击的信息?
这个念头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但如何不引人注意地联系外界,又是一个难题。
就在她苦苦思索之际,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小院的沉寂。
来人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钱嬷嬷,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锦盒的小丫鬟。
“二小姐,”钱嬷嬷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老夫人吩咐了,说您昨日在王府受了惊,特意让老奴送些安神补身的药材过来。这支五十年的老参,最是温补;还有这盒血燕,请您务必按时服用,压惊定神。”
沈知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老夫人这是何意?先施威,再示恩?
昨夜的严厉警告言犹在耳,今日就送来如此贵重的补品?这绝非单纯的关怀。
她立刻起身,表现得受宠若惊又惶恐不安:“这……这太贵重了!孙女只是受了些小惊吓,怎敢劳动祖母如此挂心,实在愧不敢当……”
钱嬷嬷笑道:“二小姐这是哪里话,您可是老夫人的亲孙女,老夫人疼您是应当的。您就安心收下吧,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理。”她顿了顿,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沈知意依旧微肿的手臂和苍白的脸,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老夫人还说,年轻人身子骨要紧,有些无关紧要的旧书杂事,劳神伤身,还是少看少想为妙。
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这绝非关怀,这是更进一步的警告和敲打!用这些名贵的药材提醒她,侯府能给她“滋补”,也能轻易收回一切。更是明确警告她,停止对“旧事”的探究!
她背后渗出冷汗,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感激和顺从:“祖母教诲的是,孙女记住了。请嬷嬷代我谢过祖母厚爱,孙女定当安心静养,不让祖母再操心。”
送走了钱嬷嬷,看着桌上那两盒价值不菲的补品,沈知意只觉得它们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老夫人的手伸得太长了,她在这府中的一举一动,似乎都难逃其眼目。
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和控制感,让她几乎窒息。
必须尽快找到与外界的联系渠道!
她再次坚定了这个念头。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稳妥的办法,更大的风波,已骤然降临!
傍晚时分,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侯府外远处先是传来一阵异常嘈杂的马蹄声和冰冷的呵斥声,粗暴地撕碎了黄昏的静谧。
紧接着,侯府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拍得山响,声如闷雷,伴随着冷厉的吼声:“开门!大理寺奉旨查案!”
府内瞬间炸开了锅!
哭喊声、奔跑声、瓷器碎裂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仿佛瞬间弥漫开铁锈般的冰冷气息。
“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小丫鬟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跑过沈知意的院门,尖声哭叫着,“官差!好多官差把府围起来了!要抓侯爷!”
沈知意猛地从窗前站起身,第一反应是彻底的懵然和难以置信:“发生什么了?”
随即,意识到“大理寺”、“奉旨查案”这些字眼意味着什么,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从脚底窜上,让她手脚冰凉。
她急忙冲出房门,只见外面一片兵荒马乱。下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个个脸上充记了惊恐和茫然。隐约能听到大夫人周氏尖厉的哭嚎并非只是“冤枉”,还夹杂着“我要见我父亲!你们可知我是谁家女儿!”的嘶喊,以及试图用银钱打点官差头目的哀求。而沈知瑶则只是惊恐万分的尖叫。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试图呵斥众人保持秩序,但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大的恐慌淹没了。
“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惊慌失措的婆子急声问道。
那婆子吓得语无伦次:“不、不知道啊!突然就来了一队官兵,凶神恶煞的,说、说侯爷卷进了什么科场大案,是、是舞弊!要锁拿侯爷去大理寺问话!侯府已经被围住了,许进不许出!”
科场舞弊?!
这可是动摇国本、十恶不赦的大罪!轻则削爵流放,重则记门抄斩!
沈知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着门框,强迫自已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灭顶的恐惧强行压下。
越是这种时侯,越不能乱。是冲着我昨夜的行径来的报复?还是侯府本就泥足深陷,我只是恰巧在这个当口,触碰了某个足以引爆一切的机关?
她立刻想到昨夜藏书阁萧执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是他吗?是因为他发现她偷了信,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警告甚至报复?还是……他本身就在查科场案,而侯府恰好牵涉其中?来的官差中,似乎有人特别留意了她这边的院子?
无数的念头和恐惧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紧紧按住藏着那封信的荷包,它变得滚烫而沉重。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她这偏僻的小院而来!这脚步声与之前喧哗的官差不通,更冷肃,更有纪律性。
沈知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灵犀更是吓得直接缩到了她身后。
是来抓她的吗?是因为那封信?还是仅仅因为她是侯府的人?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下,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靖王府麾下巡查卫奉命行事!侯府一应人等,暂禁于各自院落,不得随意走动!违令者,以通党论处!”
靖王府?!
沈知意的心脏仿佛被浸透冰水的蛛网骤然包裹,冰冷而窒息!
果然是他!萧执!
他不仅插手了此事,甚至直接派兵控制了侯府!这些士兵纪律严明,与方才喧哗的官差形成鲜明对比,反而更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秩序下的恐怖。
他到底想让什么?是主持公道,还是……落井下石?他昨夜出现在藏书阁,与今日侯府骤变,绝对脱不了干系!
门外的脚步声并未离去,似乎有人留守在了院门外。她们被软禁了。
夜色渐深,侯府内的哭喊喧哗声渐渐微弱下去,不是平息了,而是那种绝望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让人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慌笼罩着整座府邸。听说老夫人闻讯后当场晕厥,松鹤堂乱成一团。
沈知意吹灭了屋内的灯,和灵犀相互依偎着坐在黑暗中,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秋风,感觉那就像是催命的号角。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院门外传来了轻微的动静。不是官差换岗,而是一个压得极低的、有些耳熟的声音隔着门缝响起:
“沈二小姐?沈二小姐可在?”
沈知意警惕地走到门边,没有开门:“谁?”
“小的乃济世堂学徒,奉家师苏清远苏大夫之命,冒死前来。”门外的人声音急促而紧张,“听闻这几日府内混乱,盘查严密,小的是设法混在往各院送餐的仆役中才得以近前。
苏大夫听闻侯府变故,知小姐处境艰难,忽逢大难,恐您无人可依,万分担忧,特让小的冒险来问小姐一句:‘可需向赵家递话?’”
赵家?赵婉如!
沈知意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光亮!在这绝对的孤立无援中,这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苏清远竟然在如此险境下,还记得她,并冒着天大的风险派人来问她这一句!
赵婉如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或许能接触到一些消息,甚至……能帮她将一些信息传递出去?
可是,门外就是靖王的人。这送信的小学徒能信任吗?这会不会是一个试探?是苏清远那医者仁心的善意,还是……另一次精心策划的陷阱?
她的手紧紧按着胸前的荷包,那里面藏着可能关乎生死和真相的信笺。
机遇与危险,再次摆在了她的面前。
她该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