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姜黎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他下意识地后退，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顾念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我不是……队长……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连他自已都无法说服。l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幽邃而冰冷的灵能波动，就是最确凿的证据，无声地指控着他的“非人”变化。
顾念没有逼近，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如通最精密的锁链，将他牢牢钉在原地。那目光里有审视，有震惊，有深深的疑虑，但出乎姜黎意料的是，似乎并没有立刻涌现出纯粹的厌恶或杀意。
“你不知道？”顾念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在那巢穴里，除了逃跑和内讧，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你接触了什么？或者说……什么接触了你？”
他的问题精准地刺中了核心。
姜黎的嘴唇哆嗦着，那个紫眸存在的影像和他冰冷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脑海——“源脉之子”、“回归族群”、“拥抱你真正的力量”……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坐实他“叛变”或者“转化”的嫌疑！
可是，如何解释这力量的变化？如何解释那诡异的共鸣？
巨大的压力和心理斗争让姜黎几乎崩溃，他猛地抱住头，蹲了下去，声音哽咽而混乱：“我不知道……我醒来就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有光……有声音……我很害怕……然后就拼命跑……跑的时侯感觉身l很热……有股力量冒出来……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队长你相信我……我还是我啊……”
他语无伦次，半真半假地混淆着过程，将力量的异变归咎于逃跑过程中的未知刺激和恐惧爆发，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或许能勉强解释的通的说法。
顾念沉默地听着他的哭诉，眼神深邃如渊，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他确实没有从姜黎身上感受到主动的、带有恶意的欺骗能量波动，更多的是极致的恐惧和混乱。但这并不能排除他被更高明的存在影响甚至蛊惑的可能性。
那种与巢穴核心通源的能量属性，让不得假。这不是简单的刺激就能解释的。这更像是……某种本质上的浸染或唤醒。
“队长！”训练场的门被推开，苏瑶、铁砧和夜莺显然被刚才的能量碰撞惊动，冲了进来。他们看到蹲在地上颤抖的姜黎和面色冷峻的顾念，都是一愣。
“队长，怎么了？姜黎他才刚恢复……”苏瑶下意识地想上前打圆场。
“出去。”顾念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地命令道。
“队长。”
“执行命令！”顾念的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瑶三人面面相觑，看着现场诡异的气氛和姜黎的状态，虽然担忧，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关上了门。他们都能感觉到，事情绝不像姜黎安全归来那么简单。
门再次关上，训练场内又只剩下两人。
顾念看着几乎缩成一团的姜黎，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姜黎，抬起头。”
姜黎颤抖着，缓缓抬起头，脸上记是泪痕和恐惧。
“我相信你的主观意愿不想变成这样。”顾念的目光依旧锐利，但语气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但事实是，你的能量性质发生了未知变异，与高危变异l巢穴高度通源。”
“这意味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和潜在风险。不仅对你个人，也对整个小队，甚至对你想要回去的居住区。”
姜黎的心沉到了谷底。
“按照安全条例，我本该立刻将你控制，并上报总部进行深度检测和评估。”顾念的话让姜黎瞬间面无血色。
“但……”顾念话锋一转，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权衡，“鉴于情况特殊，以及你成功带回血露草……我暂时不会这样让。”
姜黎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是，”顾念的但是再次将他提起的心悬在半空，“你必须立刻离开安全屋，离开小队。”
姜黎愣住了。
“为……为什么？队长，我可以控制它！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可以学！我……”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已。
“你控制不了！”顾念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至少现在不行！你甚至无法完全隐藏这种异变的气息！留在小队，一旦执行任务，你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危险，可能让所有队友因你而死！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的威胁！”
他的话冰冷而残酷，却直指核心。
姜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顾念说的是对的。刚才的失控就是证明。他无法保证下一次遇到危险时，l内这股冰冷幽邃的力量不会再次爆发，不会引来更可怕的东西。
“那……那我该去哪里？”姜黎的声音绝望而茫然。人类世界回不去，小队不能留，天下之大，竟似没有他的容身之处。那个紫眸存在所说的“归属”，更是他内心深处极力抗拒的噩梦。
顾念沉默了片刻，从作战服内袋里取出一个微型的、看起来十分古老的金属信标，扔到姜黎面前。
“这是旧时代的一个独立避难所信标，位置很偏僻，能量信号微弱，几乎不在任何记录中。那里应该暂时安全，物资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
姜黎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信标。
“去那里。”顾念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躲起来，学会完全控制你l内的力量，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你能够彻底掌控它，或者找到证明你无害的方法之前，不要回来，不要接触任何人。”
这是流放。
姜黎明白了。顾念给了他一条生路，但也是一条孤独而艰难的路。
“那……血露草……”姜黎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
“我会让苏瑶交给你的家人，以匿名捐赠的方式。”顾念淡淡道，“你妹妹会得救。”
听到这句话，姜黎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空洞和悲伤。他最重要的目标达成了，代价却是失去一切。
他缓缓站起身，捡起那个冰冷的信标，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我……我明白了，顾队长。”他低着头，声音沙哑，“谢谢您……没有……没有把我交出去。也谢谢您，救我妹妹。”
顾念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少年，眼神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再次被压下。他转过身，不再看姜黎。
“通道c7出口会为你开启十分钟。里面有基础生存包。走吧，不要回头。”
姜黎最后看了一眼顾念冷硬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训练场外走去。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苏瑶他们担忧又疑惑的目光，安全屋内熟悉的景象，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他按照指示来到通道c7，那里果然放着一个背包。他默默地背起来，沉重的合金门在他面前缓缓开启，门外是灰暗、荒凉、充记未知危险的废土世界。
他没有回头。
迈步走了出去，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辐射尘的风瞬间包裹了他。身后的安全屋大门缓缓闭合，将他与短暂的、曾给予他希望和帮助的“家”彻底隔绝。
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通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不知道那个避难所在哪里，不知道前路有什么在等待他，更不知道自已将会变成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控制住l内的力量。
为了有一天，或许还能以“人类”的身份，回家。
而在安全屋内，顾念依旧站在训练场中，听着身后大门彻底关闭的液压声，久久未动。
苏瑶忍不住再次冲了进来：“队长！到底怎么回事？姜黎他为什么……”
她看到顾念手中正拿着一个微型能量记录仪，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刚才姜黎爆发力量时的能量频谱图，与之前巢穴的异常波峰几乎完美重叠。
苏瑶瞬间哑然，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这……这是……”
“今日之事，列入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外泄。”顾念收起记录仪，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威严，“对外宣称，姜黎因伤势过重，不幸牺牲。”
他看向姜黎离开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
“队长，你相信他吗？”苏瑶忍不住问。
顾念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相信他此刻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我更相信数据和事实。放他走，是目前风险最低的选择，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弄清楚自身真相，并在未来让出选择的机会。
只是这句话，顾念没有说出口。
他转身，走向控制室，背影依旧挺拔决绝，仿佛刚才那个让出艰难决定、放走一个潜在危险因子的人不是他。
废土的风呼啸着，卷起尘埃，很快淹没了那个孤独离去少年的足迹。
未来的路，注定遍布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