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漫过百草野时，上官凝雪踩着青石板踏入神仙渡，衣摆还沾着将军祠的苔痕。溪水在梨花枝桠间流淌，将落英碎成浮动的雪，不羡仙的梨香混着新醅酒气扑面而来——正是寒姨每年开坛宴前独酿的「离人泪」，酒坛封口的梨花瓣还带着午间的温热。
绕过影壁，记庭梨花在微风中轻颤，溪水在青石小径旁潺潺作响。不羡仙的正堂灯火通明，梨花木酒坛堆成矮墙，醉仙月的红灯笼刚挂上飞檐，寒香寻寒姨正低头拨弄着柜台后的算盘，算珠碰撞声混着梨花落地的轻响。隔壁桌商客举着空酒坛起哄：“老板，来壶‘离人泪’！怎么总盯着账本发狠？莫不是咱们的‘醉仙月’开坛宴，要被您的火气烧了？”
“喝寡酒就闭嘴。”寒姨头也不抬，算珠“哗啦”响得愈发急促，银簪在阳光里划出冷光，“今年的梨花雪水酿了新酒，够你们喝到燕云的风吹来——前提是别惹老娘发火。”话音未落，上官凝雪刚跨过门槛，就被这冷嗓冻在原地。
“哟，这是哪来的风，把咱们的贵客吹回来了？”寒姨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沾土的靴底，嘴角扯出半分调侃，“日头偏西了才想起回家，莫不是将军祠的石像留你说悄悄话了？”
上官凝雪赔笑着蹭到柜台前，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寒姨消消气，广胡子说这糖比去年的甜三倍——”话未说完，寒姨已扣住她手腕，指尖碾过掌心薄茧：“少来这套，又去江晏的破屋了？身上的松脂味能熏醉半条梨花溪。”
商客们哄笑举杯：“老板发火的样子倒像梨花酿的酒，看着冷，喝着烫！”寒姨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住，忽然盯着上官凝雪颈间空荡荡的玉佩绳：“玉佩呢？别告诉我又挂在哪个树杈上了。”
堂中静了静，上官凝雪垂眸望着青砖缝里的梨花瓣：“归途遇着黑衣贼……”话未说完，寒姨的银针已抵住她肘弯：“伤在哪？”确认无异样后才松手，却见她指尖发颤，“剑法如何？”
“快得像狂龙摆尾，”上官凝雪想起被削成齑粉的竹林，声音发闷，“小屋的木柱上留了道燃烧的龙纹——寒姨，那招式刚猛得不像江湖路数，倒像……”
“像什么？”寒姨的手指骤然收紧，算珠“啪”地散落几颗，她却浑然不觉，“江湖江湖，你嘴里的江湖能酿出离人泪么？江晏走了半年，你念叨了半年，莫不是要学他抛了这神仙渡的溪水，去喝塞北的风沙？”
商客们吹了声口哨：“老板这火气，怕不是家里姑娘又提闯江湖了？”寒姨抓起算盘算珠摔回木框，响声盖过梨花落地声：“闯什么江湖！这渡里的梨花还没开败，就想着去外面的世界蹚浑水？”她转身时，腕间银镯闪过微光，“明日随我去溪边洗布，再提‘江湖’二字，就把你拴在梨树上抄账本！”
上官凝雪抱着酒坛走向席间，指尖抚过坛口梨纹，听见寒姨在身后低声嘟囔：“玉佩被抢了也好，省得你总盯着那半朵梨花发呆……”溪水声混着商客的笑闹，她忽然想起江叔临走前说的“燕云的风会指引你”，而寒姨袖中露出的半幅雁形纹布帛，正与将军祠石像甲胄的纹路相通。
夕阳西下前，寒姨坐在柜台前擦拭银镯，阳光给鬓角的银簪镀了层金边。上官凝雪望着她反复摩挲的银镯内侧——那里刻着细小的北斗纹，与墓室星图分毫不差。溪水送来落花，却冲不散空气中的松脂味，就像冲不散她心里的疑问：为什么寒姨听见“燃烧的龙纹”时，算盘珠子会撒了记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