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锋》电子竞技俱乐部的基地，比林未想象中更加气势逼人。
独栋的现代化建筑，线条冷硬利落，巨大的队徽悬于高处，在清晨的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冷冽寒光。门口早已熙熙攘攘，聚集了不少抱着灯牌、手幅和礼物的粉丝，翘首以盼，等待着或许能瞥见偶像身影的短暂瞬间。
热闹是他们的，与林无关。
他压低了帽檐，将脸掩藏在阴影里，视线从那些洋溢着热情与期待的脸上淡淡扫过，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绕开正门，走向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工作人员通道。
前台负责接待的女孩核对完他的信息，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好奇，但很快被职业化的表情取代。她公事公办地递过来一张临时门禁卡，语速很快：“林先生是吧？这是你的临时通行证，权限开通到月底。陪练助理的休息室在二楼尽头左转，训练区域主要在四楼。请注意，队员常规训练期间，非请勿入，保持安静。”
“谢谢。”林未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指尖感受到塑料的冰凉。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二楼尽头的休息室不大，陈设简单，只有几张办公桌和椅子，此刻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新装修环境的味道，混合着电子设备特有的金属气息。
他没有坐下，只是将随身带来的包放在一张空桌上，缓步走到窗边。
楼下，应该是训练室的方向，隐约传来密集到几乎连成一片的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急促，清脆，带着一种全力以赴的专注和焦灼。间或夹杂着少年人清亮又急躁的喊话：
“我的我的！这波我的！”
“差一点！能打能打！看ad看ad！”
一种他既熟悉又早已远离的、充斥着青春、汗水和梦想的灼热浪潮。曾经，他也隔着耳机，听过类似的声音，只是那时，耳边更多的，是某人低沉冷静的指令。
门口传来脚步声和交谈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休息室的寂静。
“……说了多少次，那波线不能那么压，听不懂人话？”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不久的沙哑，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冷躁。
“舟哥，我真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陪着小心，几乎带了点哭腔。
“下次？”先前那个声音冷笑一声，压迫感陡增，“赛场上对手给你几个下次？自定义练补刀去，一小时，漏十个，今晚通宵。”
声音恰好停在休息室敞开的门口。
林未转过身。
门框内，顾衍舟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一身黑底银边的队服，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形挺拔。他没戴眼镜，额前几缕碎发随意垂下，遮住部分额头，眼睫低敛，正看着手里拿着的平板屏幕，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闪烁，他眉宇间拧着一道清晰的不耐烦的浅痕。
他身边跟着个一脸菜色、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的青训生。
似乎是察觉到休息室内投来的视线，顾衍舟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
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撞。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凝滞不动。顾衍舟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惊讶，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就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偶然闯入视线范围的无关紧要的背景板。那目光比扫过身旁青训生时还要冷淡，还要漠然。
只一瞥，不足半秒，他便重新垂下眼睫，视线落回平板的数据流上，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程序性地扫描了一下环境。
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两下，他的语气毫无温度，像是在询问一件物品：“新来的陪练？”
旁边立刻有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连忙应声：“是的，顾队，这位是林未，公司那边安排过来，让日常陪练和助理工作。”
顾衍舟没应声，甚至没有再将目光分给林未第二眼。他抬手，用平板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那青训生的胳膊，冷声道：“还杵着？听不懂话？”
青训生如蒙大赦，又像是被判了死刑，哭丧着脸，几乎是通手通脚地飞快跑走了。
顾衍舟这才像是完成了什么例行公事，面无表情地转身，留给林未一个冷傲又疏离的背影，径直朝着走廊另一端的训练室走去。
工作人员有点尴尬地冲林未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那个……顾队就这脾气，对事不对人，训练的时侯要求特别严，习惯了就好，你别往心里去。”
林未的视线从那个消失在走廊转角的高大背影上收回，落在工作人员脸上，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明白。”
上午的安排是机械性的基础操作测试，主要是配合战队的数据分析师，在特定的软件和自定义房间里完成一系列指定操作，枯燥又重复。休息间隙，林未去茶水间倒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两个穿着后勤制服的工作人员压低的交谈声。
“……真来了？我还以为是网上乱传的呢。”
“啧，看着是挺安静的，长得也是真没得挑，可惜了……”
“刚才顾神看见了吧？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压根没搭理呗。你是没见那场面，空气都快冻上了。啧，想想也是，当年倒贴炒得那么狠，被顾神亲自下场打的脸，得多没脸没皮才还敢往跟前凑啊……”
水接记了，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眼前一小片空气。林未面无表情地关掉水龙头，端着水杯，转身从门口走了过去。
他脚步不疾不徐，没有半点停顿。
茶水间里的嘀咕声在他身影掠过门口的瞬间，戛然而止。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声蔓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