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suv,车型低调,线条流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顾衍舟拉开车门,几乎是半扶半推地将还在发抖的小季塞进了后座,动作算不上温柔,但避开了他额头的伤处。
然后他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却没有立刻上去,而是侧过头,目光越过车顶,看向还愣在原地、头上蒙着他外套的林未。
“需要我请你?”他的声音比夜风还冷,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林未猛地回过神,扯下头上的外套。那上面残留的l温和气息让他指尖发麻。他抿了抿渗血的嘴角,沉默地走上前,拉开车后座另一侧的门,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内饰是极简的黑色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净的、带着雪松味的车载香氛,将刚才后巷那点血腥和污浊气息彻底隔绝。
小季缩在另一边角落,捂着额头,偷偷瞄了一眼身旁脸色苍白的林未,又飞快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顾衍舟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流畅的嗡鸣。他没有立刻驶离,而是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
镜子里,林未偏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紧绷,嘴角那抹刺眼的血痕已经微微凝固。他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外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顾衍舟的视线在那抹血痕上停留了半秒,眸色沉了沉,什么也没说,干脆利落地打方向盘,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中的车流。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风声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小季似乎终于忍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小心翼翼地、带着哭腔小声开口:“舟哥……对不起……我、我不该偷偷跑去酒吧……我以后再也不……”
“闭嘴。”顾衍舟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回去再说。”
小季立刻噤声,把剩下的话和委屈全都咽了回去,眼圈更红了。
林未依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带在他深寂的眼底明明灭灭,像一场无声垮塌的废墟。手心里,手机屏幕的裂痕硌着皮肤,细微的刺痛。
他不知道顾衍舟要带他们去哪里,也不想知道。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高档住宅区的地下停车场。环境安静,灯光柔和,停着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豪车。
顾衍舟停好车,率先下车,拉开后座车门,对里面鹌鹑似的两人吐出两个字:“下车。”
小季几乎是弹出来的,低着头站在一边。
林未沉默地跟着下车,手里还拿着那件外套。
顾衍舟锁好车,扫了小季一眼:“能自已走吗?”
“能能能!”小季连声应道。
顾衍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电梯间。小季赶紧跟上。林未落在最后。
电梯直达顶层。顾衍舟指纹解锁了入户门。
门打开,里面是视野极佳的大平层,装修是现代极简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干净得几乎不像有人常住,缺乏生活气息,只有巨大的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鞋柜里有新拖鞋。”顾衍舟丢下一句,径直走了进去,将钥匙扔在玄关的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季熟门熟路地找出拖鞋换上,又给林未拿了一双新的。
林未换好鞋,走进客厅,有些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手里的外套像是个烫手山芋,不知该放在哪里。
顾衍舟从客厅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家用医药箱,走到沙发边,对小季抬了抬下巴:“过来,处理一下。”
小季乖乖走过去坐下。
顾衍舟打开医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和创可贴。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倒是很熟练,干脆利落,消毒,贴上创可贴,全程没什么表情,也没问小季疼不疼。
处理完小季,他合上医药箱,目光终于转向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林未。
他的视线落在林未的嘴角。
林未下意识地侧了侧脸,想避开那审视的目光。
“你。”顾衍舟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过来。”
林未没动。
顾衍舟似乎没什么耐心,直接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他拉到沙发边坐下。
林未身l瞬间僵硬。
顾衍舟松开他,从医药箱里重新拿出干净的棉签,蘸了碘伏。
冰凉的触感伴随着细微的刺痛,落在破裂的嘴角。林未疼得轻轻吸了口气,身l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顾衍舟扣住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固定住他的脸,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动作却似乎放轻了一些。
两人距离很近,林未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那股冷冽又干净的气息,混杂着极淡的碘伏味道。
这过于靠近的距离和突如其来的、算得上温柔的举动,让林未的心脏失控地狂跳起来,混杂着难堪、警惕和一丝连自已都无法理解的酸胀。
他猛地偏开头,避开了那棉签,声音有些发紧:“……我自已来。”
顾衍舟的动作顿住。
他看着林未躲闪的眼神和抗拒的姿态,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缓和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寒霜。
他直起身,将棉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彻底冷了下来:“随你。”
说完,他不再看林未,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倒了一杯冰水,仰头喝了一口。喉结滚动,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冷硬又疏离。
小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坐立难安。
顾衍舟放下水杯,目光扫过林未手里那件一直没放下的外套,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已无关的事情:“衣服脏了,扔掉。”
林未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外套柔软的布料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他抬起头,看向顾衍舟的背影,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紧张和受伤而显得有些沙哑:“今晚的事,谢谢你。衣服……洗干净再还你。”
顾衍舟没有回头,只是又喝了一口冰水,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淡淡的嘲讽:“不必。我的东西,不习惯外人碰。”
“外人”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林未的耳膜。
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慢慢松开了攥着外套的手。
那件昂贵的、还带着l温和硝烟气息的外套,无声地滑落在地毯上。
像某种被轻易丢弃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客厅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不知疲倦地闪耀着,冰冷地映照着室内这幕无声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