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辰的拇指压在发送键上，屏幕亮光映出他指节的轮廓。那三个字还在输入框里“唱得不错”。他没撤回，也没再犹豫，指尖一沉，点了下去。
弹幕跳了出来，混在记屏滚动的礼物特效中，像一粒沙掉进海浪。
他立刻刷新页面，盯着直播间的实时弹幕流。林小暖正唱到副歌，声音又破了音，她自已先笑出声，手忙脚乱地调麦克风音量。有人刷了个“翻车现场”，她瞥了一眼，也跟着念：“哎呀，今天破音都快成签名动作了！”然后她目光扫过新弹幕，停顿半秒，嘴角一扬，“谢谢‘辰光不晚’说唱得不错～”
话音落，她切了下一首歌，节奏轻快，头微微晃着，没再看屏幕。
江逸辰盯着她刚才读弹幕的那一瞬。她的视线滑过那行字，像扫过所有普通留言一样，没有停留，没有特别语气，甚至没多一个表情。他看得清楚，她笑是笑了，可那笑是给所有人的。
他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沙发，手里的手机还亮着。直播间画面里，她正哼着歌，丸子头歪了，一根发丝垂在脸颊边，随手一拨，继续唱。背景是那面熟悉的白墙，墙角堆着几本旧书，桌边泡面桶还没收。
他没关直播，也没退出页面，就这么看着，直到她唱完最后一首，关掉摄像头。
下播提示弹出时，他才动了动手指，点进她的主页。
她刚发了条动态：一张泡面桶的照片，配文“早餐打卡”。下面一堆粉丝留言，“小暖记得加蛋”“别老吃这个呀”“今天唱歌超棒！”。他往下翻，看到一条新评论是她助理发的：“榜一大哥今天挺安静，估计手滑打了个字就去开会了吧？有钱人嘛，随手支持一下。”
林小暖回了个笑脸表情。
江逸辰盯着那句话，手指慢慢滑动，把整条对话看了三遍。
他退出页面，打开直播回放，找到刚才那段。她念弹幕的画面被他拖到慢放。她的眼睛扫过屏幕，嘴角上扬，声音轻快。他把“唱得不错”那条弹幕放大，再放大，直到看清每一个字。然后他点开时间轴，倒回去五秒，再放一遍。
她笑了，可那笑不是为他。
他关掉回放，点进“辰光不晚”的账号页面。收藏夹里全是她的直播回放，从三天前第一场开始，一场没落。他一条条删掉，动作很慢，但没停。删到最后一条时，他顿了顿，还是点了确认。
收藏夹空了。
他新建了个文件夹，输入名字：“林小暖——从零开始”。
打完字，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手机震动，是助理的消息：“今日打赏已按计划执行，榜一位置稳固，平台推荐位已提升。”
他回了两个字：“暂停。”
助理秒回：“？？？不是说好每天固定额度撑住评分吗？”
他没解释，退出对话框，拨通了许墨尘的电话。
响了两声就接了。
“怎么，弹幕发了？”许墨尘声音清爽，背后有车流声，像是在外面。
“发了。”江逸辰说。
“她说啥？”
“说了谢谢。”
“然后呢？”
“然后就切歌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就这？”
“嗯。”
许墨尘啧了声，“你指望她给你写封感谢信？发条弹幕而已，人家能念出来就不错了。”
“她助理说，我可能是开会去了。”
“哈？”
“她们觉得，我只是随手打个字，然后就去忙正事了。一个有钱人，图个乐。”
许墨尘没马上接话，过了两秒才说：“所以你现在难受了？”
江逸辰没答。
“你明明知道会是这样。”许墨尘语气缓了，“你匿名打赏，不说话，不互动，突然蹦出一句‘唱得不错’，对她来说就是普通观众留言。你以为你是第一次开口，其实在她眼里，你早就存在，但一直是个背景板。”
江逸辰看着窗外。天已经亮透，楼下街道开始热闹，车声渐密。
“我以前觉得，只要她在台上，有人打赏，不掉推荐，就够了。”他说，“现在我知道，不够。”
“你想让她看见你？”
“我想让她知道，打赏的人，不是机器。”
“那你得换方式。继续刷钱，只会让她更习惯你的存在，而不是记住你。”
江逸辰闭了闭眼，“你说得对。”
“所以呢？打算怎么办？”
“从头开始。”
“怎么个从头法？”
“不用‘辰光不晚’，也不刷礼物。就当一个普通观众，进她直播间，点赞，发弹幕，让她习惯我的声音，而不是我的钱。”
许墨尘笑了下，“行啊，终于想通了。不过你这身份，真能装普通人？”
“我不说话，没人知道我是谁。”
“那你可得忍住。别一激动又刷个火箭。”
“不会。”
“行，我等着看你翻车。”
电话挂了。
江逸辰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电脑，登录直播平台。他退出了“辰光不晚”的账号，用私人邮箱注册了个新号，昵称填了“听歌的人”。
头像随机选了张风景图，资料留空。
他点进林小暖的直播间。她还没开播，房间黑着，但在线人数已经有三百多，全是等她上线的粉丝。他点了个关注，没发弹幕，就挂着。
等了十分钟，直播开启。
她还是那身家居服，头发扎成丸子头，脸有点肿，应该是刚起床。她对着镜头挥手：“早啊大家！今天争取不破音！”
弹幕立刻炸了：“小暖早！”“今天早餐吃啥？”“榜一大哥在吗？”
他看着“辰光不晚”在榜一位置闪闪发亮，打赏记录显示昨晚又刷了全场70。
他没动，只发了条弹幕：“早。”
字很小，混在滚动信息里，瞬间就被顶了上去。
林小暖扫了眼屏幕，没念，笑着切到摄像头角度调试。
他又点了个赞。
这次，她眼角扫到右上角的点赞提示，说了句：“谢谢点赞的朋友。”
声音很轻，但他说不清，这次听起来，好像比刚才念“唱得不错”时，多了一点温度。
他没确定是不是错觉。
但他把那句话截了图，存进“林小暖从零开始”的文件夹里。
文件命名：001。
他继续挂着，没再发弹幕，也没点赞。就看着她调设备，试音，放歌。有人问她昨天唱破音是不是嗓子不舒服，她摆手：“不是嗓子问题，是高音本来就不是我的领域。”
弹幕笑成一片。
他看着，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停，又打了一行字：“换首低一点的试试。”
发送。
林小暖读到了，歪头想了想：“有道理哦，今天试试新歌单。”
她没说谢谢，也没点名，但下一首歌，音调确实低了。
江逸辰盯着她唱歌的样子，手指慢慢松开键盘。
他第一次觉得，自已不是在屏幕外看着她，而是真的，坐在她的房间，听着她唱歌。
哪怕她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