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里的东西庄重地放在地上,一手擦碰着腰间的剑,低声道:“走这里。”
“啊……好好好,好好!”
见赵凌霜总算有一个回应,宋冬青不安之色淡去不少,连忙答应,一步一趋地跟上赵大小姐的脚步。
走着走着,走在前面的赵凌霜始终举着火把,也不知在观察些什么,始终神色严肃,而宋冬青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的话,赵凌霜半天也不回应。
宋冬青委屈道:“赵大小姐,你跟我说说话吧……我……”
赵凌霜忽然不动,很低很低地叹了口气,她缓慢地想,宋冬青你可真不要折磨死我了。
她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宋冬青……”她转过身,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七月十五啊。”
“你知道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吗?”
“鬼节啊。”
“对。你知道今天会开鬼门吧。据传言说,有人气的地方就一定会大开鬼门,好放鬼吃人肉。”
“我怎么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那人气是什么……”
赵凌霜正经道:“人气,就是人说话呼出的气啊。你越说话,这里人气就越多。”
“啊……那我!”宋冬青捂住嘴巴,目光很是无措地看向赵凌霜。
“诶。对了。”赵凌霜点点头,“赶快把嘴闭上。”
赵凌霜和宋冬青沉默着往前在走了一大段路了。在宋冬青的视角里,这一路上,赵凌霜始终一会儿抬头看看天,看看树,一会儿又再度低头寻觅着什么,夜色朦胧,只见她手里再捡起了个什么小东西,拿在手里看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
两人接着走了一段路,见越走越深,林子越来越黑,还越来越腐臭,头顶上还总是发出像是什么很脆的东西相碰的索索声……
宋冬青还是憋不住,想想,又问:“赵大小姐。你真的知道方向吗?你没有乱走吧?”
赵凌霜叹了口气,然后停下脚步,对宋冬青说:“你知道二李是如何确定方向的吗?”
宋冬青道:“他是本地人?”
“不是。来之前,有人告诉过我,这个密林极其复杂。本地人哪怕是荒灾都不敢轻易靠近。”
“看北极星确定方向?”
“今天有月亮的天气尚且还可以,可如果下雨的天气或者白天又如何确定方向?”
宋冬青细细思量着,最后还是摇摇头。
赵凌霜道:“在这肥遗镇一直有着吃人传闻,可我们走在镇中,也没发现尸骨或者大量坟墓。你可知为何?”
……吃人和辨方向又何相关?
宋冬青有些莫名其妙:“那我不知道。”
赵凌霜神秘一笑,然后拍了拍宋冬青的肩膀,幽幽道:“那你千万不要叫噢。”
见宋冬青点点头,赵凌霜才道:“你抬头看吧。”
宋冬青不明所以地抬头。
然后。
在冷冷的月色之下,他看见白生泛黄的人l骨架被人挂在树上,剥离得十分干净,半点血肉不留。而再往前看,依稀可以看见仍旧是一副副骨架被各种姿态地挂在树上。两条小小的腿骨在风的吹拂下,相互碰撞,发出哼哼而清脆的声音。仿佛在哭。头颅上两个黑漆漆的眼洞幽怨地盯着宋冬青。晃眼看去,那是无数的眼洞,深深地凝视。
“啊—————————”
尖叫还没有冲出嗓子就被赵凌霜一下捂住嘴巴。
赵凌霜道:“你不是说了你不叫吗?!”
宋冬青被捂得翻着白眼:“我也没说我不叫啊。”
赵凌霜松开手后,宋冬青惊恐地指着那些骨架,扇子一折在手里拍得啪啪作响,咬牙切齿:“你也没有告诉我是这种东西啊。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用……用……用骨架当路引啊!”
难不成……
那一路上……
那些奇奇怪怪……
相互碰撞的……
索索声……
宋冬青打了寒战,不敢细想。
有了路引。
虽然是很奇怪的路引。
两人还是很快找到了方向。
密林尽头,是一个山洞。
山洞门口摆放着一具小型的完整的白骨,里面有着隐隐约约的火光。
赵凌霜和宋冬青相视一眼。
宋冬青拼命摇头,而赵凌霜二话不说架着宋冬青就往里面走。
越走越发现,这个山洞不似天然形成的,而是凿开的。只是看来凿的年份不久,凿得不算规整,但很大。
这样大的山洞,通过洞壁悬挂着许多蜡烛来照明。无数滴答滴答的蜡油顺着墙壁或落在地上结成一块一块的蜡斑,看着感觉是石头长了红疮,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恐怖意味。
两人再更深入一点往里面走,这一路倒是顺利得诡异。因为他们一直走到了最中心位置,都没有发现一个奇怪的黑布人。
这山洞最中间留着一个宽敞巨大的空间,有着一把精致异常的石椅,栩栩如生雕刻着一首两身的动物,从石椅上盘旋到石椅底下,眼球突出,仿佛都像在死死地,要吞噬活物般盯着,让人遍l生寒。尤其是鳞片雕刻得精美异常,蜡斑落在鳞片上,远远望过去,像是从石头里翻滚着生长出来了血肉一样,古怪又恶心。
赵凌霜凝神打量了很久,她偏爱看话本之类的书籍,对于这个,不像蛇,也不像龙,倒是有点像
“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见则其国大旱。”宋冬青喃喃道,“果然……他……”
宋冬青果断收了话头,他转头看向赵凌霜,神色正经:“这是肥遗。山海经里的一种传说异兽。我来之前,听说此地曾经闹过旱灾。按说这旱灾可是让这里的人吃尽了苦头,为何不信应龙,反信起肥遗邪神。”
“路上无人过,街边纸宝开。田里无粮施,独求大旱还。再舍几两肉,就换肥遗来。”赵凌霜想起周不凡的话,又道,“看来,这里的人是想要刻意搞一个三年大旱来造降神大典。而这个神——”
赵凌霜和宋冬青的目光一齐落到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肥遗上。
答案不言而喻。
宋冬青露出深思的表情,半晌,唇边漾开一抹苦笑,语气上也说不出来是惋惜还是通情,咬文嚼字道:“可怕、可怕。荒荒雕石,信以为真,人力之微,以何造神?三年大旱,千骨密林,真不知道该说徒劳、还是愚昧。”
宋冬青忽而一顿,雪白的面上浮出一抹笑意,他轻声道:“赵大小姐,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成为神吗?”
赵凌霜微微蹙眉,心里百转千回,直坚定道一句话:“即便成神,那也是人。”她扭过头,盯着宋冬青,冷不丁道:“盟主。难道你来此地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吗?”
宋冬青迟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犹豫着如何解释时,赵凌霜已经收了视线,淡淡道:“为难的话,不必多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不过,之前在客栈遇见你时,我本来以为你是来找我回武都的,甚至在镇内你扒着我的腿半天不放开,我都以为你是想要暗害我。可现在来看,是我思虑过度。武都作风,向来那样。你也许真是来度假旅游也说不定。我们利益不冲突,自然不相干。”
宋冬青道:“赵大小姐,我……”
赵凌霜止住了他的话头,道:“各人有各人为难处,你不问我我不问你,你若答了我,我还得回答你。你要是坦白,我就得坦诚,大可不必。你都说了我们有缘,那权当有缘。”
宋冬青幽幽道:“赵大小姐,你这话都说完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赵凌霜笑道:“说谢谢。”
宋冬青神情一凛,正要说些什么,只见余光里一个身着红色大袍的女人摇摇晃晃地飘过来,两人相看一眼,迅速躲到一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