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宋家。
宋老头后知后觉得罪二房,懊恼不已。
“老婆子,你刚刚怎么没拦着点老大媳妇?”
“平常发几句牢骚也就算了,大过节的她还这样,不是诚心让纪家看笑话吗?”
宋老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也没拦着她?”
“老大媳妇千不好万不好,对老大和几个孩子却掏心窝子的好。”
“为啥不让她闹?”
“闹成了老大今年不用服更瑶,闹不成也吃不什么亏。”
宋老头之前也是这个想法,抽完烟仔细琢磨一番,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老二已经是纪家人,老大媳妇再闹也改不了。”
“纪家好吃好喝养着老二一家三口,不可能让老二帮咱家服更瑶,否则他们成了什么?”
“本来吧,这四年有来有往,二房对咱们的态度已经慢慢变好。”
“今儿一闹,老二是彻底恨上咱们两个老不死。”
即便不重视这个儿子,也是亲生的。
宋老头无比酸涩。
老二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
从小就又抢又争,多给老大吃块肉就闹的天翻地覆。
家里再怎么着,也没饿死他,怎么就这么上不得台面呢?
“恨又如何?”
宋老太冷笑一声。
“老二还敢打咱俩不成?”
“咱俩是大房养老,老二都赘出去,反正也指望不上。”
“我说老头子,”宋老太眯紧双眼,“老二怨恨咱俩也不是一天两天,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些?”
“看老二成了纪家的女婿想巴结?”
“你可别犯糊涂!”
“自已的种还不知道?”
“老二心眼小的很,咱俩这些年怎么对他的记得清清楚楚,后悔也晚了!”
“惹毛人他不管不顾收拾老大,真的会下死手,你忘记他为娶纪氏发的疯了?”
宋老头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不让娶媳妇,就把全家男丁阉掉。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
就差一点点,老大真就成了太监。
“算了算了,”宋老头背起手长叹一声,“还以为老二有妻儿牵绊会好上一些,有道是本性难移,我还是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刚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
秦氏哭哭啼啼拉着丈夫过来。
“爹娘,今儿都怪儿媳糊涂,不该不给老二夫妻面子。”
“当年的服徭役是为了自家,我不该对着纪家发难。”
宋老头:……
宋老太:……
人都得挤兑完了,现在说什么有什么用?
真要诚心,为何不当着二房的面说?
到底是长媳,一心为宋家。
扶扶额头,宋老太轻声宽慰,“今儿这事没人怪你,别哭了。”
“你也是为全家好,没想到二房这么混不吝啬。”
“服役四年,老大身l越来越差,今年确实不能再让他去。”
说到这,戳戳旁边的丈夫,示意他说话。
更瑶的事宋老头已经琢磨好,“承宗今年十六岁,媳妇也已经怀孕,今年让他去吧。”
秦氏全身一顿。
合着公公压根没想过自已去?
纪家那么有钱,纪荣也没把自已当老太爷,每年都跟自已孩子轮流。
自家倒好,自从宋二十四成丁,再没不愿吃这份苦。
通样都是爹,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咬咬牙,秦氏点头答应,“这事爹让主就好,儿媳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承运练字的草纸用完了。”
“儿媳手上剩的那点钱,今年给承宗承业娶媳妇的时侯用的一个铜板不剩。”
“之后,怕是没法供承运读书花销……”
话音落地,一地沉默。
月光透过窗柩洒落,显得越发清冷。
宋老头和宋老太心里有数,读书花销大,四年前那笔横财,早晚会花完。
只是没想到,这个节点到来的如此早。
宋家家底很薄。
当年分家,宋老太爷偏心长子,房子没给一间,地也只给五亩。
大冬天被撵出门,只能住在四处漏风的茅屋,差点被冻死。
后来全家齐心协力开荒,慢慢积攒家业,才有了现在的日子。
不过,也只限于让全家吃个半饱,钱是真的没几百文。
否则也不会让出赘出儿子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
良久,宋老头声音恍惚。
“就没了啊?”
“才四年而已,这也太快!”
“寻常人家大半辈子都攒不到这笔钱,放在科举竟然……”
“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氏声音陡然尖锐。
“是嫌弃承运花销大吗?”
“谁家读书不花钱?”
“草纸写完正面写反面,毛笔也用到秃顶,一身儒袍穿四年,补了一次又一次,他还不够省?”
“学堂几十号学生,哪个比他更苦?”
“这些您和娘也看在眼里,不心疼孩子就算了,怎么反而说这种话?”
“读书是承运自已求的吗?”
“是老宋家需要他走这条路!”
“他没的选,也不曾抱怨,孩子已经足够好,拎不清的是我们这大人。”
溢记一室的怨气,秦氏就差指着鼻子骂老宋家没本事供孩子读书还把锅甩到孩子头上。
威严被冒犯,宋老头立刻板脸,“老大媳妇,你在埋怨老头子没本事?”
“爹,她没这个意思。”
宋大连忙解释,“您老对家里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很敬重您和娘。”
“我媳妇只是为承运委屈。”
“这孩子已经让的足够好,处处节俭,生怕给家里添一点负担。”
“承运读书四年确实没少花钱,可孩子有什么错呢?读书人哪个不这样?”
“再苦再难也就这几年,咬咬牙撑着就行。”
“等他出息,还能忘了家里付出当白眼狼不成?”
听到这些,宋老头表情缓和下来,“那肯定不会。”
“承运这孩子,从小就孝顺,机灵又贴心,夏天给我和你娘打扇,冬天给我和你娘暖脚。”
“小小年纪,人还站不稳,就晃晃悠悠提着壶去地里给家里人送水。”
“我不是怪他花钱,只是感慨科举艰难而已。”
“现在只是个开始。”
“过几年下场,又要路费又要保费,还要参加什么文会结交贵人,哎,又得一大笔银子。”
“让人头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