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将军府最后一道门槛时,楚倾歌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手帕。指尖触到帕子上绣着的半朵海棠——这是母亲生前教她绣的,针脚还带着几分稚嫩,却成了她前世唯一的念想。她掀起车帘,目光掠过门前两侧的石狮子,狮眼威严,一如记忆里永安十三年的模样,只是此刻再看,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酸涩。
“小姐,慢些。”夏竹扶着她的胳膊,声音轻柔。这丫头不知何时换了身浅青色襦裙,发间系着根通色的绢带,正是她十五岁时最爱的装扮。楚倾歌看着她鲜活的侧脸,眼眶微微发热——前世夏竹为护她,被楚倾城推下假山,摔断了腿,最后郁郁而终。如今重见,只愿这一世能护她周全。
刚踏上石阶,就见一个穿玄色短打的老仆快步奔来,是府里的老管家李伯。他头发已有些花白,额角沁着汗珠,见到楚倾歌,先是一愣,随即躬身行礼,语气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庶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将军从清晨就坐在正厅等,问了不下十遍‘倾歌到哪儿了’,您快随老奴过去吧。”
楚倾歌心中一暖。前世李伯对她虽不算冷淡,却也隔着一层,只因柳婉如掌权时,总在府里散布她“命硬克母”的流言。如今他这般急切,想来是祖父的态度,让府里人不敢再轻视她。她点头道:“有劳李伯。”
跟着李伯穿过回廊时,楚倾歌的目光被廊下的海棠吸引。那几株海棠是母亲亲手种的,前世她被禁足时,这海棠无人打理,早已枯萎。如今却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垂落,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母亲当年笑着落在她发间的那片。
“这海棠是老将军让人打理的。”李伯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道,“您离府后,老将军总说‘这是阿沅(楚倾歌母亲的名字)最爱的花,不能枯了’,每月都亲自来浇水。”
楚倾歌的脚步顿了顿,喉咙发紧。母亲去世时,她才五岁,记忆里只有母亲温柔的怀抱和淡淡的兰花香。是祖父一手将她带大,直到柳婉如进门,她才渐渐被冷落。前世她临死前,最遗憾的便是没能再给祖父磕个头,道声谢。
正厅的门帘被李伯掀开,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楚倾歌抬眼望去,只见楚老将军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上,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腰间系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玉,正是母亲当年送给祖父的生辰礼。他头发已大半花白,却依旧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想来是近日边关不宁,祖父又在为战事操劳。
听到脚步声,楚老将军猛地抬头,目光落在楚倾歌身上,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柔和下来,眼眶竟微微泛红。他扶着扶手,想要起身,却因动作太急,咳嗽了几声。
“祖父!”楚倾歌快步上前,屈膝跪下,头抵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孙女倾歌,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楚老将军连忙让李伯扶她起来,粗糙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温暖而有力,“快让祖父瞧瞧,在江南半年,是不是瘦了?外祖家待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楚倾歌站起身,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看着祖父鬓边的白发,想起前世他为了护她,被太子的人诬陷通敌,斩于闹市的场景,心如刀绞。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外祖家待我很好,没人欺负我。只是孙女总想着祖父,想着大哥二哥他们,夜里总睡不着。”
“傻孩子,想祖父就写信回来啊。”楚老将军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心疼,“都怪祖父,前阵子边关事多,没顾上给你写信,让你受委屈了。”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拔高的女声:“父亲,您这可是偏心了!倾歌刚回来,您就拉着她说个不停,也不怕累着她。”
楚倾歌回头,只见柳婉如穿着一身石青色绣牡丹的褙子,头上插着支珍珠步摇,正款款走来。她身后跟着楚倾城,穿着一身水红色宫装,发间簪着支赤金点翠步摇,正是前世楚倾城害死她后,太子赏赐的那支。
柳婉如走到楚倾歌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倾歌,你这一身月白襦裙,倒是素净。只是你刚回府,见祖父这么大的事,怎么不穿件像样的衣裳?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将军府苛待庶女,连件好衣裳都给不起呢。”
这话明着是关心,实则是暗讽她穿得寒酸,丢将军府的脸。楚倾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委屈的神色:“母亲说笑了。这裙子是孙女亲手让的,上面绣的海棠,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孙女想着,穿母亲喜欢的衣裳见祖父,祖父会开心些。”
柳婉如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她最忌讳别人提起楚倾歌的母亲,仿佛那女人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继室”的身份。她强作镇定,刚要开口,却被楚老将军打断:“好了,倾歌穿什么都好看。阿沅当年就爱穿月白裙,绣海棠,倾歌这模样,倒有几分阿沅年轻时的影子。”
说着,楚老将军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递给楚倾歌。那是一支羊脂白玉簪,簪头雕着一朵海棠,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支。“这簪子是阿沅的遗物,你戴着,就当是母亲在你身边陪着你。”
楚倾歌接过玉簪,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屈膝行礼:“多谢祖父。孙女定好好戴着,不辜负祖父和母亲的期望。”
柳婉如见祖父维护楚倾歌,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只能强笑道:“父亲说得是,倾歌这模样,确实像阿沅妹妹。只是倾歌刚回府,院子还没收拾好,我让人把西院的‘冷香院’收拾出来了,那里安静,适合倾歌住。”
楚倾歌心中一凛——冷香院偏僻潮湿,前世她被禁足时,就住过那里,不到半年就得了风寒,落下病根。柳婉如刚回府就想把她打发到冷香院,心思何其歹毒。
“母亲,冷香院太偏僻了,离祖父的院子远,孙女想常去给祖父请安,也不方便。”楚倾歌轻声道,“孙女记得,母亲生前住的‘汀兰院’,一直空着,若是祖父不嫌弃,孙女想住那里。”
汀兰院是母亲生前的院落,位置好,采光足,而且离正厅近,方便给祖父请安。最重要的是,汀兰院的下人都是母亲当年留下的,相对可靠,不易被柳婉如收买。
柳婉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汀兰院久未住人,灰尘多,收拾起来麻烦。再说,那是你母亲的院子,你住进去,怕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楚老将军开口,语气带着威严,“汀兰院本就是阿沅的院子,倾歌是她的女儿,住进去天经地义。李伯,你现在就带人去汀兰院,把院子收拾干净,让倾歌今日就搬进去。”
“是!”李伯应声退下。
柳婉如见祖父发了话,不敢再反对,只能强笑道:“还是父亲考虑周全。倾歌,那你就住汀兰院吧,缺什么少什么,就跟母亲说。”
楚倾歌点头:“多谢母亲。”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楚凌云和楚浩轩走了进来。楚凌云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面色沉稳;楚浩轩穿着宝蓝色骑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到楚倾歌,立刻笑着走上前:“十一妹,你可算回来了!二哥给你带了城外张记的桂花糕,你最爱吃的那种。”
楚倾歌心中一暖,接过食盒:“多谢二哥。”
楚凌云走到她面前,递过一杯温水:“刚回来,先喝口水,缓一缓。江南的天气比京城潮湿,你身子弱,若是觉得不舒服,就跟大哥说,大哥带你去看太医。”
“多谢大哥。”楚倾歌接过水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前世大哥为了护她,被太子的人害死在战场上;二哥则被柳婉如诬陷通敌,斩于闹市。这一世,她定要护好他们,不让悲剧重演。
楚老将军看着兄妹三人和睦的模样,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了,人都到齐了,摆饭吧。今日倾歌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李伯应声下去安排,厅内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柳婉如和楚倾城坐在一旁,脸色虽不好看,却也不敢再找茬。楚倾歌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听祖父和大哥聊边关的事,偶尔插一两句话,既能表现出对家事的关心,又不会显得过于张扬。
饭后,楚老将军让楚凌云和楚浩轩带楚倾歌去汀兰院,自已则留下柳婉如,不知在说些什么。楚倾歌走在回廊上,楚浩轩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府里的变化:“你离府后,祖父让人把东院的练武场扩大了,大哥现在每天都在那里练剑。还有,三哥最近迷上了下棋,总拉着四哥对弈,输了还耍赖。”
楚倾歌听着,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她知道,这样的平静来之不易,柳婉如和楚倾城绝不会善罢甘休,太子也不会放过将军府。但只要有祖父和兄长们的支持,她就有信心,一步步揭开所有阴谋,守护好楚家。
来到汀兰院时,李伯已经带人收拾好了。院子里种着几株合欢树,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正房的陈设基本保持着母亲在世时的模样,只是多了些楚倾歌喜欢的书籍和摆件——想来是祖父特意让人准备的。
“十一妹,你先歇会儿,二哥去给你拿些新鲜的水果。”楚浩轩说着,转身离开了。
楚凌云走到楚倾歌面前,神色严肃:“倾歌,柳婉如和楚倾城心思歹毒,你住在这里,要多加小心。院里的下人,我已经让人筛查过,可靠的留下,不可靠的都调走了。若是遇到什么事,立刻让人去前院找我。”
“多谢大哥。”楚倾歌点头,“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
楚凌云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离开。楚倾歌走进正房,看着熟悉的陈设,心中百感交集。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支海棠玉簪,轻轻插在发间。铜镜里的少女,眉眼清秀,眼神却比前世多了几分坚定。
“小姐,老将军让人送了个匣子来,说是给您的。”夏竹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走进来。
楚倾歌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本线装医书,正是母亲生前的手稿,上面记载着许多治病的方子。书页间夹着一张字条,是祖父的字迹:“阿沅生前最擅长医术,你若喜欢,便好好学。府里人心复杂,多一项本事,便多一分保障。”
楚倾歌握紧医书,眼眶再次泛红。她知道,祖父这是在为她铺路,让她用医术保护自已,也保护楚家。她轻轻抚摸着医书,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她不仅要学好医术,还要用这医术,揭露柳婉如的阴谋,守护好所有爱她的人。
夜幕降临,汀兰院的灯亮了起来。楚倾歌坐在窗前,翻看母亲的医书,夏竹在一旁为她研磨。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夏竹警觉地问:“谁?”
“是我。”萧夜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低沉。
楚倾歌心中一惊,起身打开院门。萧夜离站在月光下,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神色温和:“刚从你外祖父家回来,听说你回府了,便过来看看。”
“王爷怎么知道我外祖父家的地址?”楚倾歌疑惑。
“你外祖父是我的恩师,当年我在江南求学,多亏了他的指点。”萧夜离解释道,将锦盒递给她,“这里面是一瓶‘清心散’,能安神,你若是夜里睡不着,便服一粒。汀兰院虽安全,但柳婉如的人可能还会来打探,你多加小心。”
楚倾歌接过锦盒,心中一暖:“多谢王爷。”
萧夜离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没有多说,只是道:“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我上次给你的玉佩,我的人会立刻赶来。”
看着萧夜离离开的背影,楚倾歌握紧了手中的锦盒。她知道,这一世,有祖父和兄长们的支持,有萧夜离的暗中相助,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回到房内,夏竹轻声道:“小姐,柳婉如的丫鬟秋纹,刚才一直在院外徘徊,被我打发走了。”
“我知道了。”楚倾歌点头,“以后多盯着她,还有府里的其他下人,看看谁跟柳婉如走得近。”
夏竹应着,转身去收拾东西。楚倾歌坐在窗前,看着手中的医书,心中渐渐有了计划——她要先学好医术,用医术赢得祖父和兄长们的信任,再一步步收集柳婉如和楚倾城的罪证,最后联合萧夜离,对抗太子,守护好楚家。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医书上,也洒在楚倾歌的脸上。她的眼神坚定而明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定要活出属于自已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