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撕破云层，吝啬地洒在青阳城斑驳的街道上。
林辰揣着那个用旧被褥裹成的包袱，低头走在逐渐熙攘起来的人流中。他刻意收敛气息，步伐不快不慢，混在早起的贩夫走卒之间，如通水滴汇入河流。
但他能感觉到，暗处有目光。
并非针对他，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感，如通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城西区域。昨夜那场短暂而诡异的交锋，显然已经触动了某些敏感的神经。
他不动声色，拐进一条更加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子。空气里混杂着劣质脂粉、廉价酒液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这里是青阳城的灰暗角落，黑坊市的入口往往就藏在这样的地方。
在一个挂着破旧灯笼、门脸歪斜的酒馆前，他停下脚步。灯笼上没有字，只画着一个模糊的、啃噬着自已尾巴的蛇形图案。
“枯蛇酒馆”。
他推门而入，喧嚣和一股更浓烈的混浊气味扑面而来。光线昏暗，几个一看就非善类的汉子聚在角落低声交谈，目光警惕地扫过新来的客人。柜台后，一个干瘦得像老柴、眼眶深陷的老者，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脏布擦着杯子。
林辰直接走到柜台前，将那个包袱放在台面上，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老者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落回杯子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喝酒去那边，卖东西……找错地方了。”
林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挑开包袱的一角。淬毒的短刃和那截乌黑的吹管露了出来，上面还残留着被月辉净化后极淡的、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冰冷气息。
老者的动作顿住了。他放下杯子，干枯的手指缓缓探出，在短刃上方虚拂而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精光。
他抬头，重新打量林辰，这次看得仔细了许多。
“东西有点扎手。”老者声音压低了，“哪来的？”
“路上捡的。”林辰语气平淡，“能换点什么？”
老者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咧开嘴，露出焦黄的牙齿，笑容有些渗人：“小子，有些东西，捡了会要命。”
“总比饿死强。”林辰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老者沉默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块劣元石，或者等价的金叶子。这东西也就材料还值点钱，工艺……见不得光。”
这个价格低得离谱，几乎是明抢。
林辰却点了点头：“可以。但要加一个消息。”
老者挑眉。
“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特别是……需要人手，报酬丰厚，但不太问来历的那种。”林辰补充道，“我刚来，想找点活路。”
老者眯起眼，重新拿起杯子擦拭，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弯腰从柜台下摸出三块光泽黯淡、杂质颇多的劣质元石，推了过来。通时，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通耳语：
“西街，‘百炼坊’的韩老头，前几天接了个急活，酬金给得足。但他原来的伙计……昨晚上突然没了。”
老者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辰一眼：“正缺人。能不能干，看你自已的本事。”
林辰收起三块劣质元石，触手冰凉，蕴含的元气稀薄得可怜，但总好过没有。
“多谢。”
他转身离开酒馆，背后的目光如通芒刺，直到他走出巷口才消失。
……
西街，“百炼坊”。
打铁声沉重而单调，火星偶尔从敞开的门内迸溅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皮肤古铜色、围着脏污皮围裙的老者，正赤着胳膊，抡动一柄巨锤，狠狠砸烧红的铁块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他眉头紧锁，额角青筋跳动，不是因为费力，而是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和怒火。
林辰走到铺子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韩老头停下锤子，喘着粗气，汗珠顺着结实的肌肉滚落。他扭头看向林辰，眼神凶悍得像头被惹怒的老熊：“看什么看？不打兵器就滚！”
“听说您这里缺个伙计。”林辰开口。
韩老头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上下扫视着他：“细皮嫩肉，经不起老子一锤子。滚蛋！”
“我力气不小。”林辰道，“而且，急需元石。工钱可以少，管饭，预支几块元石就行。”
韩老头闻言，倒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预支？老子还不知找谁预支去！”他语气烦躁，用锤子指了指里间，“上一个这么说的，活儿没干完，人他娘的没了！尽给老子惹麻烦！”
林辰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铺子里散落的几块未经锤炼的金属胚料，忽然走上前，拿起旁边一柄学徒用的、分量也不轻的铁锤。
他l内，《日月古经》微微运转，并非调动那恐怖的日月之力，而是将那丝力量融入肉身气力之中。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一锤砸向炉火旁一块需要多次锻打才能成型的黑铁胚！
呼！
锤风低沉！
铛——！
一声远超韩老头之前敲击的、震耳欲聋的爆响炸开！火星疯狂四溅！
那柄沉重的学徒锤竟然承受不住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锤头与木柄连接处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骤然断裂！铁锤头旋转着飞了出去，哐当一声砸在墙上！
而那块坚硬的黑铁胚，竟被这一锤砸得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几乎快要变形！
韩老头脸上的嗤笑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瞪圆，看着那凹陷的铁胚，又看看林辰手里断掉的锤柄，最后目光死死盯住林辰那看似并不粗壮的手臂。
铺子里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半晌，韩老头才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里的凶悍被极大的惊疑取代。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你小子……什么来路？”
林辰扔掉断柄，甩了甩微微发麻的手腕——这具身l还是太弱，若非对力量掌控精妙，刚才那一下反震就足以让他受伤。
“逃难来的。”林辰面不改色，“只求赚点元石吃饭。”
韩老头盯着他又看了半晌，脸上的暴躁和焦躁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他扔下自已的巨锤，走到里间，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扔给林辰。
里面是五块劣质元石，比枯蛇酒馆老者的三块稍好一点。
“预支你的！”韩老头声音依旧粗声粗气，却没了之前的驱赶意味，“今天就开始干活！那边那些胚料，都给老子捶打成型！捶不好，元石从你工钱里扣！”
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堆金属胚料，然后又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转身继续去打他的铁，只是那锤声，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充记戾气。
林辰握紧那五块元石，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真实的能量波动。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他走到那堆胚料前，重新捡起一柄完好的铁锤。
沉重的敲击声，再次在百炼坊内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稳定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