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青禾,神都沈府的独女。我爹是当朝礼部尚书沈昭。
在我的认知里,我爹是个纯粹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风一吹就要倒。他最大的爱好是在书房里待着,一待就是一天,对窗外的麻雀都能念半首前朝的悼亡诗。
我们家,是忠臣。至少,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永安十七年的那个午后,一切都变了。
那天天气很好,我正在院子里剪花。我爹养的那些花,我一盆都不喜欢,蔫蔫的,像他一样,透着一股半死不活的文人酸腐气。
府里的管家,福伯,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白得像纸。
小姐,不好了!镇抚司的人……把府邸围了!
我手里的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镇抚司。
这三个字在神都,比阎王殿还可怕。他们是皇帝的鹰犬,奉命查抄的府邸,从没有活口。
我慌了神,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了。我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我爹还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擦着他那套宝贝茶具。
爹!镇抚司的人来了!我带着哭腔喊。
他抬起眼,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得可怕。
慌什么。他说,该来的,总会来。
府外传来震天的砸门声,还有镇抚司指挥使陆岐那公鸭嗓子一样的叫嚣: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沈昭,勾结前朝余孽,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即刻查抄沈府,所有人等,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
我腿一软,瘫倒在地。
我爹却笑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一点都不抖,很稳,很暖。
青禾,怕吗
我含着泪,拼命点头。
别怕。他扶起我,走到书房正中的墙壁前,伸手在墙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轻轻敲了三下。
一长,两短。
爹这辈子,没教过你什么大道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心上,今天,就教你最后一课。
记住,这世道,书本里的仁义道德,救不了人。
能救人的,只有刀。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整个沈府,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外面砸门的声音,喊杀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军队。紧接着,是兵器出鞘的锐响,和镇抚司番子们惊恐的惨叫。
我目瞪口呆。
书房的暗门打开了。
走出来的,不是什么暗卫。
是那个平日里负责给我家修剪花草的园丁,张三。他脱掉了粗布麻衣,换上了一身漆黑的甲胄,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长刀。他身后,跟着那个总是在厨房里打瞌睡的厨子,还有那个给我梳头的哑巴丫鬟。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黑甲,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张三单膝跪在我爹面前,声音沉稳如山。
主公,‘墨鸦’集结完毕,请主公指示!
主公墨鸦
我爹,沈昭,一个连说话都喘气的病秧子,是他们的主公
我爹没理会我的震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血流成河的景象,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府外,原本不可一世的镇抚司番子们,此刻正被一群凭空出现的黑甲军队,砍瓜切菜一样地屠杀。
那支军队,人数不多,大概只有千人。但他们每个人都以一当十,配合默契,行动迅捷如风,残忍如鸦。
陆岐呢我爹淡淡地问。
被霍燎那小子,堵在正厅了。张三回答。
霍燎
我想起来了。
是我爹三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半大少年。他说他无家可归,我爹就让他留在府里,当个护卫。他平日里沉默寡言,总喜欢抱着把破刀,靠在树上睡觉。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摆设。
我爹点了点头,拉着我,走出了书房。
走,青禾。
爹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2
沈府的正厅,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地上躺满了镇抚司番子的尸体,血汇成小溪,浸湿了名贵的地毯。
镇抚司指挥使陆岐,那个平日里仗着皇权,在神都可以横着走的男人,此刻正狼狈不堪地被一个少年,用刀架着脖子,跪在地上。
少年就是霍燎。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那双总是半睡半醒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颗寒星。
主公。霍燎看到我爹,微微低头。
陆岐看到我爹,像是见了鬼,脸上的惊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沈昭!你……你竟然敢造反!
我爹没理他,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吹了吹热气,轻轻抿了一口。
陆指挥使,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老朋友叙旧,上次见你,还是在三年前,我沈氏满门,被抄斩的法场上。
陆岐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则如遭雷击。
沈氏满门……抄斩
我们家不是一直……
你……你不是沈昭!陆岐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沈昭全家,当年都死绝了!你是谁!
我是谁我爹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恨意,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沈氏唯一的,幸存者。
我现在的名字,确实叫沈昭。
不过,是昭告天下的昭。
昭告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乱臣贼子。
我沈惟,回来,向他索命了。
沈惟。
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了。
是前朝,那个被誉为天下第一智囊,辅佐先帝,开创了盛世的,传奇丞相的名字。
可史书上记载,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以谋逆罪,将沈惟,满门抄斩。
我爹……我爹竟然是……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一直以为的家,我一直以为的父亲,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原来,我不是什么忠臣之后。
我是反贼的女儿。
是前朝余孽。
不可能……不可能……陆岐还在喃喃自语,像是疯了,当年的火,那么大,你怎么可能活下来……
是啊,火那么大。我爹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可怖,大到,我每天闭上眼,都能闻到,我父母妻儿,被烧焦的味道。
他看着陆岐,一字一句地说:这份大礼,我一直,记着。今天,就先从你身上,讨回一点利息。
他挥了挥手。
霍燎会意,手里的刀,微微一用力。
陆岐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痕。
等等!陆岐吓得魂飞魄散,大叫起来,沈惟!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皇帝不会放过你的!你的墨鸦军,就算再厉害,也抵不过,朝廷的百万大军!
谁告诉你,我要跟他们硬碰硬了我爹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
他跺了跺脚。
轰——
一声巨响。
大厅的地面,竟然,从中间裂开,缓缓升起了一座,巨大的,沙盘。
那沙盘,赫然是,整个神都的,缩微模型。
街道,宫殿,城防,一应俱全,精细得令人发指。
这……陆岐看着沙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以为,我这十几年,在神都,都只是在,吟诗作对吗我爹的手,拂过沙盘上的皇宫,神都的每一条下水道,每一处城防的薄弱点,我比建造它的人,还要清楚。
今晚子时,我的墨鸦军,就会通过这些,你们永远也想不到的路线,进入皇城。
在天亮之前,那个狗皇帝的项上人头,就会被我,挂在城门上。
至于你……
我爹回头,看着他,笑了。
你这条,忠心耿耿的,走狗。就留下来,好好欣赏一下,你主子,覆灭的全过程吧。
他转身,拉起还处在震惊中的我。
青禾,我们走。
去哪儿我下意识地问。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拉着我,走向大厅的后堂。
霍燎,押着陆岐,跟在我们身后。
后堂,空无一物。
我爹,在一面墙上,摸索了片刻,打开了一道暗门。
门后,是一条,深不见底的,地道。
下去。我爹说。
我犹豫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叫了十几年爹的男人,感觉是那么的陌生。
你……你真的是,我爹吗我颤抖着问。
他身体一僵。
他回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抹,我从未见过的,痛楚和温柔。
傻孩子。
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爹。
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爹。
说完,他带头,走进了地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不再佝偻,反而挺得笔直的背影。
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3
地道很长,也很深,四通八达,像一座地下迷宫。
我爹在前面带路,他对这里,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霍燎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保护我的距离。
我们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竟然是一座,庞大的,地下堡垒。
无数穿着黑甲的墨鸦军士兵,在这里,井然有序地,穿梭忙碌。他们擦拭兵器,检查盔甲,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肃杀之气。
看到我们,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单膝跪地。
恭迎主公!恭迎小姐!
声势震天,在地底,激起一阵回响。
我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我爹身后躲了躲。
我爹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别怕。
他带着我,穿过人群,走进了一间,位于堡垒最深处的,石室。
石室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几把石椅。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
一个穿着青衣,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站在图前,眉头紧锁。
看到我们进来,老者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主公,您回来了!
徐先生,辛苦了。我爹点了点头。
这位是老者看向我。
我的女儿,青禾。
原来是小姐。徐先生朝我,拱了拱手,老夫徐庶,是主公的,军师。
徐庶
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我想起来了。
是十几年前,名满天下,后来却突然,销声匿迹的,大儒徐庶!
传闻,他因为,不满当今圣上的暴政,愤而辞官,归隐山林了。
没想到,他竟然,也在这里。
我爹,到底,聚集了多少,这样的人才
情况如何我爹问。
一切,按计划进行。徐庶指着堪舆图,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三支奇兵,已就位。只等子时一到,便可,直捣黄龙。
只是……他顿了顿,面露忧色,禁军统领,李广利,是个硬茬。他手下的,十万禁军,战力不容小觑。我们……恐怕会,有一场恶战。
无妨。我爹的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李广利那边,我自有安排。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火漆封好的,信。
把这个,交给霍燎。他对徐庶说,让他,亲自,送到李广利府上。
告诉李广利,是降,是死,让他自己,选。
徐庶接过信,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石室里,只剩下了,我和我D爹。
气氛,有些沉闷。
你……我看着他,犹豫了很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爹,沉默了。
他走到石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因为,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他说。
这十几年来,陆岐的镇抚司,像疯狗一样,到处,搜捕前朝余孽。我们的处境,如履薄冰。
我让你,活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注意到你。
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尚书的,女儿。
是最安全的,伪装。
我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我那看似,无忧无虑的,十几年,都是他,用这种方式,换来的。
那……我娘呢我问出了,另一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在我记事起,我就没有娘。
我爹告诉我,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
我爹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端着水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和痛苦。
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为了,保护我。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答案。
但亲耳,听到,还是,那么的,痛。
对不起……我低下头。
不怪你。我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都过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替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青禾,爹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了。
但是,你必须,尽快,适应。
因为,从今晚开始,这个天下,就要,变了。
而你,作为我沈惟的女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天真了。
你必须,学会,坚强。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石室的门,被推开了。
霍燎,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的神情。
主公。
信,送到了。
但是……
李广利,把信,烧了。
他说……
他只忠于,大周天子。
让我们,洗干净脖子,等死。
4
李广利的回应,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石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徐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个李广利,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爹却,一点都不意外。
他甚至,笑了笑。
他要是,这么轻易就降了,那他就不是,李广利了。
主公,您的意思是徐庶不解地问。
徐先生,你觉得,一个真正的忠臣,在接到一封,来历不明的劝降信后,会是什么反应我爹反问。
徐庶想了想,说:自然是,将来使拿下,然后,上报朝廷。
没错。我爹点了点头,可他,只是烧了信,赶走了人。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心里,在动摇。
他烧信,是烧给,某些人看的。
他嘴上说,忠于天子。实际上,是在,等。
等我们,给他一个,不得不降的,理由。
我听着我爹的分析,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来,这简简单单的,一烧一赶,里面,竟然藏着,这么多的门道。
人心,真是,太复杂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徐庶问。
等。我爹,只说了一个字。

对,等。我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等霍燎,给我带回来,第二样东西。
第二样东西
我爹看着,一脸困惑的我们,没有解释。
他只是,重新坐回桌边,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子时,越来越近。
地底堡垒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墨鸦军的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
肃杀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只有我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生死大战。
而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茶会。
终于,石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霍燎,回来了。
他的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
手里,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布袋。
他走到我爹面前,将布袋,放在了桌上。
主公,幸不辱命。
我爹,点了点头,示意他,打开。
霍燎,解开布袋。
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我吓得,尖叫一声,差点晕过去。
我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看都没看那颗人头一眼。
他只是,问霍燎: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霍燎回答,李广利的夫人和独子,已经,被我们,‘请’到了,城外的,安全屋。
他府上的,所有下人,都处理干净了。
这颗人头,是,皇帝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绑架,人质,灭口……
这就是,我爹说的,那个,不得不降的,理由吗
这也,太……残忍了。
爹……我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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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回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平静。
青禾,你记住。
对付豺狼,就要用,比豺狼,更狠的,手段。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今天,我们若是败了。你和我,还有,这地底下的,上万兄弟,下场,会比他们,惨一百倍。
你明白吗
我看着他,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
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他是对,还是错。
我只知道,我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父亲。
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枭雄。
传我命令。
我爹,站了起来。
子时已到。
行动,开始。
5
子时,神都,皇城。
巍峨的宫墙,在月色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城墙上,禁军士兵,手持长戟,来回巡逻。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皇城,正阳门。
禁军统领,李广利,一身戎装,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处的,沈府方向。
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一个副将,快步走到他身边。
将军,镇抚司那边,传来消息。沈府,已经被,一群,来历不明的,叛军,攻占了。
陆岐,陆指挥使,生死不明。
李广利,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知道了。
将军,我们,要不要,派兵增援副将问。
李广利,摇了摇头。
陛下的命令是,死守皇城,不得,擅离职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李广利,打断了他,执行命令。
副将,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城楼上,只剩下了,李广利一个人。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碎裂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惟字。
他看着玉佩,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决然。
大哥……他喃喃自语,你这一局棋,下得,太大了。
也,太狠了。
就在这时。
异变,突生。
他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轻微地,震动。
紧接着,皇城内的,各个角落,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无数,身穿黑甲的,墨鸦军士兵,如同鬼魅一般,从下水道里,从枯井里,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钻了出来!
他们,见人就杀,逢屋就烧。
原本,宁静祥和的皇宫,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地狱。
敌袭!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皇城。
驻守在各处的禁军,仓促应战。
但,墨鸦军,是有备而来。
他们,对皇城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们,分工明确,行动高效。
一支,负责,制造混乱。
一支,负责,刺杀,宫里的,重要人物。
还有,最精锐的一支,由霍燎,亲自率领,如同一把尖刀,直插,皇帝所在的,乾清宫!
李广利,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那一片,混乱的景象。
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然的,笑容。
他知道,大势已去。
沈惟,赢了。
一个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
将军!不好了!叛军……叛军,攻进来了!他们,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李广利,没有理他。
他只是,转过身,看着,身后的,乾清宫方向。
那里,火光,最亮。
喊杀声,也最激烈。
传我命令。
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声音,传遍了,整个城楼。
打开城门。
恭迎,沈丞相。
入主,皇城!
……
地底,堡垒。
我和爹,还有徐庶,正站在,那个巨大的,神都沙盘前。
沙盘上,插着,两种颜色的小旗。
黑色的,代表墨鸦军。
红色的,代表禁军。
此刻,黑色的小旗,已经,插满了,整个皇宫。
只有,乾清宫外,还有,一小撮,红色的旗子,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主公,大局已定。徐庶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我爹,点了点头。
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
只有一片,大仇即将得报的,平静。
青禾。他回头,看着我。
我们,也该,上去了。
去见一见,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也该,跟他,算一算,我们沈家,那三百多口人的,血债了。
6
我们,从地道里,走出来的时候。
外面,天,已经快亮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曾经,辉煌壮丽的沈府,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
我爹,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神里,没有一丝,留恋。
走吧。
他说。
一辆,早已备好的马车,停在门口。
我们上了马车,在,一队墨鸦军的护卫下,向着皇宫,驶去。
街道上,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
只有,巡逻的墨鸦军士兵,和,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告诉人们,昨晚,这里,发生了一场,多么惨烈的,政变。
马车,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
正阳门,大开着。
禁军统领,李广利,一身是血,带着,残余的部将,跪在门口,迎接我们。
罪臣,李广利,恭迎,沈丞相。
他的声音,沙哑,疲惫。
我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广利,眼神,复杂。
起来吧。他说,你,没有罪。
你只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李广利,站了起来,眼圈,红了。
大哥……他看着我爹,声音,哽咽,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都过去了。我爹,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相视无言。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跟在爹身后,走进了这座,我只在,梦里,来过的,皇宫。
这里,比我想象的,还要,雄伟,壮丽。
只是,现在,这份壮丽,被,鲜血和死亡,所玷污。
到处,都是尸体。
有禁军的,也有,墨鸦军的。
战争,没有,胜利者。
乾清宫,到了。
宫殿的门口,霍燎,提着刀,浑身是血地,站在那里。
看到我们,他单膝跪地。
主公,幸不辱命。
里面的人,还活着。
我爹,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进去。
我也,跟了进去。
我想看看。
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样。
乾清宫里,一片狼藉。
龙椅上,坐着一个,穿着龙袍,面色惨白的,中年男人。
他,应该就是,当今的天子,周明德。
他的脚下,还躺着,几具,太监和宫女的尸体。
看来,霍燎他们,刚刚,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周明德,看到我爹,先是一愣。
随即,他像是,认出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极度恐惧的,神情。
你……你是,沈惟!
你没死!
没错。我爹,一步一步,走向他,声音,冰冷如刀,托你的福,我没死。
我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就是为了,亲手,把你,再送回,地狱里去。
护驾!护驾!周明德,吓得,从龙椅上,滚了下来,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可是,外面,已经,没有一个,可以,保护他的人了。
沈惟!你这个,乱臣贼子!他看着,步步逼近的,我爹,色厉内荏地,吼道,朕是天子!你敢杀朕,就不怕,天下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天子我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也配
你这个,弑兄篡位,残害忠良的,无道昏君!
我今天,杀你,是替天行道!
是为我沈家,那三百多口,冤死的亡魂,报仇!
他走到龙椅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周明德。
眼神里,充满了,蔑视。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周明德,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疯狂的,笑容。
沈惟!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错了!
朕,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你的女儿,陪葬!
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
然后,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着,站在我爹身后的,我,扑了过来!
7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我爹,离我,还有几步的距离。
他想救我,已经,来不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周明德,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在我面前,不断放大。
看着他手中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向着我的心脏,刺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我要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一道黑影,比周明德,更快。
是霍燎。
他不知何时,已经,动了。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挡在了我的面前。
噗——
匕首,入肉的声音。
那柄,本该,刺进我心脏的匕首,此刻,正深深地,插在了,霍燎的,后心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霍燎!
我失声,尖叫。
我爹,也目眦欲裂。
周明德,一击得手,还想,再补一刀。
但,他没有机会了。
我爹,含怒出手。
一掌,拍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周明德的脑袋,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了。
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而霍燎,在挡下那一刀后,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我急忙,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好重。
也好烫。
血,从他的伤口,不断涌出。
染红了我的,双手,和,衣裙。
霍燎……你怎么样……我带着哭腔,问他。
他看着我,脸色,苍白如纸。
嘴角,却,还挂着,一丝,那种,懒洋洋的,笑容。
死……死不了……
他说。
小姐……你,没事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
他关心的,竟然,还是我。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没事……我没事……我拼命地,摇着头,你别说话了!我爹,一定会,救你的!
我抬头,向我爹,投去,求救的目光。
我爹,快步走了过来。
他检查了一下,霍燎的伤口,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匕首上,有毒。
他说。
而且,是,西域的,奇毒,‘见血封喉’。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见血封喉。
顾名思义。
中毒者,必死无疑。
不……不会的……我抱着霍燎,不断地,摇头,爹,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我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他摇了摇头。
没用的。
除非……
能找到,传说中的,‘雪山冰蟾’,做药引。
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雪山冰蟾。
我听说过。
那是,只生长在,极北之地,昆仑雪山之巅的,一种,天地灵物。
百年,难得一见。
那我们就去找!我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们现在就去!
来不及了。我爹,叹了口气,昆仑山,远在万里之外。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三个月。
他,撑不过,三天。
三天。
死刑。
我感觉,天旋地转。
怀里的霍燎,气息,已经,越来越弱。
他的体温,也开始,变得,冰冷。
小姐……
他看着我,眼神,开始,涣散。
别……别哭……
你哭起来……不好看……
他想,抬起手,替我,擦掉眼泪。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霍燎……
我握着他,冰冷的手,泣不成声。
别睡……你别睡……
我命令你……不准睡……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想笑。
但最终,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握着我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变成了,黑白。
8
霍燎,死了。
为了救我。
我爹,给他,办了一场,很隆重的,葬礼。
墨鸦军,全军缟素。
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悲伤。
只有我,没有哭。
不是不伤心。
是,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整个人,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爹,来看过我几次。
他跟我说,周明德死了,天下,已经姓沈了。
他问我,想不想要,当公主。
我没有理他。
公主
多可笑。
我连,我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当公主,又有什么用
第三天。
我爹,又来了。
他告诉我,他,不准备,当皇帝。
他,找到了,先帝,流落在外的,唯一血脉。
一个,年仅八岁的,小皇子。
他准备,辅佐小皇子,登基。
自己,当一个,摄政王。
他说,他要,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我听着,心里,毫无波澜。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爹,看着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终于,叹了口气。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放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
玉瓶里,装着,一只,通体雪白,宛如冰雕的,小蟾蜍。
这是……我看着玉瓶,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雪山冰蟾。我爹说。
我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
你别管,我从哪里弄来的。我爹说,我只问你,你想不想,让他,活过来。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
我做梦,都想。
好。我爹说,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来到了,皇宫深处,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
密室里,很冷。
中央,摆放着,一口,用千年寒冰,打造的,冰棺。
霍燎,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他的样子,和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嘴角,还挂着,那丝,淡淡的,笑容。
仿佛,只是,睡着了。
冰蟾,可以,保他,肉身不腐。我爹说,也可以,暂时,吊住他的,最后一口,心气。
但是,想要,让他,真正地,活过来。
光有冰蟾,还不够。
还缺,一味,最重要的,药引。
什么药引我急切地问。
你的,心头血。
我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
心头血。
我听说过。
是,至亲之人的,心头之血。
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但,取血者,九死一生。
爹,你的意思是……
没错。我爹,打断了我,想要救他,就必须,用你的心头血,和冰蟾,融合,炼成‘还魂丹’。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
稍有不慎,你就会,精血耗尽,而亡。
甚至,可能会,魂飞魄散。
青禾,爹再问你一遍。
你,想好了吗
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值得吗
我看着,冰棺里,那个,为了我,连命都不要的少年。
我笑了。
笑得,灿烂,且决绝。
爹。
你不是教我吗
人活着,总要,有点,值得,用命去守护的东西。
以前,我没有。
现在,我有了。
所以,值得。
9
取心头血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痛苦。
我爹,用一把,特制的,银刀,划开了我的,胸口。
然后,念动咒语。
一滴,殷红如宝石的,血液,从我的心脏,缓缓地,渗了出来。
那滴血,一离开我的身体。
我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知道,我的生命,正在,飞速地,流逝。
我爹,用玉瓶,接住了那滴血。
然后,迅速地,将冰蟾,放了进去。
玉瓶里,瞬间,红光大盛。
冰蟾,在血液中,挣扎,嘶鸣。
很快,就化成了一滩,乳白色的,液体。
和我的心头血,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还魂丹,成了。我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撬开霍燎的嘴,将那颗,还散发着,奇异香气的,丹药,喂了进去。
然后,他抱起,已经,虚弱到,快要昏迷的我,快步,离开了密室。
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沈府。
霍燎,还活着。
他还是,喜欢,抱着那把破刀,靠在树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我,走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看着我,笑了笑。
他说,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快要饿死在,街头的时候。
有一个,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给了他,一个,热乎乎的,馒头。
那个小姑娘,就是我。
从那一刻起,他就发誓。
这辈子,他要,用自己的命,来守护这个,给了他,新生的小姑娘。
原来,我们的缘分,那么早就,开始了。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梦的最后。
他,向我,伸出了手。
他说,小姐,我们,该回家了。
我,也向他,伸出了手。
就在,我们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一起的时候。
梦,醒了。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床幔。
我,还活着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体,虽然还是很虚弱,但,已经,没有,那种,濒死的感觉了。
你醒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霍燎。
他就坐在,我的床边。
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苍白。
但,他的眼睛,很有神。
他,真的,活过来了。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你这个,大笨蛋……
我捶打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没有躲。
他只是,任由我打着,脸上,带着,那种,宠溺的,笑容。
对不起。他说,让你,担心了。
我打累了,哭累了。
趴在他怀里。
感受着他,那真实存在的,心跳和体温。
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宁。
以后,不准,再这样了。我闷闷地说。
好。
不准,再,为我,挡刀了。
……我尽量。
什么叫尽量!是必须!
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抱着我,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青禾。他叫我的名字。

谢谢你。
也,我爱你。
10
霍燎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不愧是,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半个月后,他已经,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而我,却,还像个,林妹妹一样,病恹恹的。
取心头血的后遗症,太大了。
我爹说,我,伤了根基。
这辈子,恐怕,都要,与汤药为伴了。
我不后悔。
只要他,能活着。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小皇帝,登基了。
年号,景元。
我爹,成了,大周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
清除,周明德留下的,所有,苛政。
减免赋税,休养生息。
重用贤臣,开创科举。
一时间,朝野上下,焕然一新。
百姓们,都称颂他,是,千年难遇的,圣人。
只有我知道。
他,每晚,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对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发呆。
那画像上的女子,温婉,美丽。
眉眼间,和我,有七分相似。
我知道,那是我娘。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也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段,血海深仇。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或许,只是为了,完成,他和我娘,年轻时,那个,共同的,梦想吧。
——为万世,开太平。
朝堂,稳定了。
我爹,开始,考虑我的,终身大事了。
他,把我,和霍燎,叫到了书房。
开门见山地,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我,羞得,满脸通红。
霍燎,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此刻,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全……全凭,王爷,做主。他结结巴巴地说。
我爹,看着我们,这副窘样,难得地,笑了起来。
好。
那本王,就给你们,赐婚。
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你们,就把婚事,办了吧。
……
婚期,定下来了。
整个摄政王府,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每天,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绣嫁衣。
我的女红,很差。
绣出来的鸳鸯,像两只,落了毛的,鸡。
霍燎,来看我。
看到我的杰作,笑得,前仰后合。
我,气得,拿针,扎他。
他,也不躲。
抓住我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没关系。他说,就算,你绣的是鸡,在我眼里,也是,最漂亮的。
我的脸,红了。
心里,却,甜得像蜜。
我以为,这样的,幸福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永远。
可是,我忘了。
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
最难测的,就是,天意。
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我们,靠近。
11
变故,发生在,我们成亲的,前三天。
那天,我爹,突然,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的脸色,很凝重。
青禾。他说,你和霍燎的婚事,可能要,推迟一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爹,出什么事了
北境,急报。我爹,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蛮族,二十万大军,突然,撕毁盟约,南下叩关。
边关守将,猝不及不及,连失三城。
现在,蛮族大军,已经,兵临,雁门关下。
雁门关,一旦失守。蛮族的铁骑,便可,长驱直入,直捣,神都。
届时,我大周,危矣。
我听着,手脚,一阵冰凉。
蛮族。
我听说过。
那是,生活在,北方草原上,一个,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
民风彪悍,侵略成性。
一直,是我大周的,心腹大患。
前几年,我爹,刚刚,和他们,签订了,和平盟约。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反悔了。
那……那朝廷,打算,怎么办我问。
打。我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必须,把他们,打回去。打到他们,一百年,都不敢,再南下一步。
可是,派谁去,当主帅呢
朝中,现在,能领兵打仗的,宿将,不多了。
李广利,要,镇守神都,不能轻动。
剩下的,都是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
我,听出了,我爹的,言外之意。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爹,你该不会是,想让,霍燎去吧
我爹,沉默了。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不行!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绝对不行!
他的伤,才刚好!怎么能,上战场!
而且,那是,二十万,蛮族大军!他去了,不是送死吗!
青禾,你冷静点。我爹,看着我,眼神,很平静,我知道,你担心他。
但是,现在,整个大周,只有他,能力挽狂澜。
也只有他,能驾驭,那支,我们,最后的王牌。
最后的王牌我不解。
对。我爹,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道,暗格。
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铁盒。
他打开铁盒。
里面,放着一枚,虎符。
虎符,通体,由玄铁打造,呈,猛虎咆哮状,栩栩如生。
这是……
‘玄甲军’的,虎符。我爹说。
玄甲军。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是,先帝时期,组建的一支,重甲骑兵。
全军,不过三千人。
但,每一个,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
当年,先帝,就是靠着这支,所向披靡的军队,才,平定了天下。
后来,先帝驾崩。
这支军队,也随之,神秘地,消失了。
没想到,它,竟然,一直,掌握在,我爹手里。
霍燎,曾经,就是,玄甲军的,一员。我爹说。
而且,是,最年轻的,一个,百夫长。
只有他,能让那群,桀骜不驯的,家伙,心服口服。
也只有他,能带领他们,创造,奇迹。
我,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我爹说的,都是对的。
于国,于民。
霍燎,都必须去。
可是,于我。
我,自私地,希望他,能留下来。
留在我身边。
爹……我的声音,带着,哀求。
青禾,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我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但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如果,国破了。
我们,这个小家,也,保不住了。
你和霍燎,也,不可能,有未来。
你,明白吗
我,闭上了眼睛。
两行,清泪,滑落。
我,明白了。
12
霍燎,出征了。
他,带走了,那枚虎符。
也,带走了,我所有的,牵挂。
临走前,他,来跟我,告别。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紧紧地,抱了抱我。
然后,在我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滚烫的,吻。
等我回来。
他说。
回来,娶你。
我,看着他,跨上战马,绝尘而去的背影。
心里,空落落的。
……
霍燎走后。
神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有,每天,从北境,传回的,战报,在提醒着人们,那遥远的边关,正在,进行着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战争。
一开始,战报,都是,好消息。
霍燎,不负众望。
他,找到了,那支,隐匿了十几年的,玄甲军。
然后,他,率领着这支,无敌之师,在雁门关下,以三千破十万,大破蛮族先锋军。
消息传来,举国欢腾。
所有的人,都在,称颂霍燎,是,不世出的,战神。
我也,很开心。
我,每天,都会去,寺庙里,为他,烧香祈福。
求菩-萨,保佑他,平安归来。
可是,好景不长。
一个月后。
战局,急转直下。
蛮族,似乎,是被打急了眼。
他们的可汗,御驾亲征。
并且,带来了一种,他们,最新研制的,秘密武器。
——黑火药。
那是一种,威力巨大,可以,开山裂石的,东西。
蛮族,用它,炸开了,坚不可摧的,雁门关。
玄甲军,虽然,骁勇。
但,毕竟,是血肉之躯。
如何,能抵挡,那毁天灭地的,威力
一役下来,玄甲军,伤亡惨重。
霍燎,也被,炸成了重伤,生死不明。
北境,全线溃败。
蛮族大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短短十天,就,打到了,神都城下。
兵临城下。
国之将亡。
神都城里,一片,恐慌。
有钱的,大户人家,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南逃。
没钱的,普通百姓,只能,惶惶不可终日,听天由命。
朝堂上,也乱成了一锅粥。
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小皇帝,被吓得,只会哭。
所有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我爹,这个摄政王的身上。
可是,我爹,也,无计可施。
神都,只有,十万禁军。
而且,都是,没上过战场的,老爷兵。
根本,抵挡不住,如狼似虎的,蛮族铁骑。
投降,是死。
抵抗,也是死。
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我,看着我爹,那日渐,花白的头发,和,疲惫不堪的,脸。
心里,很难过。
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他,不是神。
他,也会,输。
这天晚上,他,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给了我,一张地图,和,一袋,金银。
青禾。他说,你,连夜,从地道,出城。
一路向南,去金陵。
我,在那里,给你,安排好了一切。
以后,就忘了,神都,忘了我。
好好地,活下去。
他的语气,像是在,交代,后事。
我,听着,眼泪,就下来了。
爹……我拉着他的手,我不走!
要死,我们,一起死!
胡闹!我爹,厉声喝道,我沈惟的女儿,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你必须走!
你,是我们沈家,最后的,血脉。
你必须,活下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打断了我,这是,命令!
他,把我,推出了书房,然后,关上了门。
我,跪在门外,哭成了,一个泪人。
13
我,没有走。
我爹,让人,把我,强行,送进了地道。
但是,我,在中途,偷偷地,跑了回来。
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我,偷偷地,潜回了,王府。
然后,躲在,暗处,看着他。
我看到,他,穿上了,那身,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穿过的,丞相朝服。
然后,一个人,走出了,王府。
向着,城楼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的,萧瑟,和悲壮。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要去,和蛮族,谈判。
他,要用他自己,去换,神都,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跟在他身后。
远远地,跟着。
城楼上,灯火通明。
我爹,一个人,站在,城墙之上。
城下,是,黑压压的,蛮族大军。
火把,连绵不绝,像一条,看不到尽头的,火龙。
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兽皮大氅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军阵中,走了出来。
他,应该就是,蛮族的可汗。
城上的人,可是,沈惟可汗的声音,洪亮如钟。
正是。我爹,朗声回答,不卑不亢。
呵呵……久闻,沈丞相,算无遗策,乃,当世第一,奇才。可汗笑了笑,没想到,今日,也会,成为,我的,阶下之囚。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爹说,可汗,不必,得意。
说吧,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可汗说,打开城门,让你那个,小皇帝,自缚出降。
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不可能。我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大周,只有,站着死的,天子。
没有,跪着生的,懦夫。
哦可汗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有骨气。
那,就没得谈了
除非……我爹说,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自刎于此。
你,退兵。
还,神都百姓,一个,太平。
我爹的话,让整个城楼,瞬间,死寂。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包括,城下的,那个,蛮族可汗。
你……你说什么可汗,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用我这条命,换你,退兵。我爹,重复了一遍,声音,铿锵有力。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汗,你,是草原的,雄鹰。
应该,一言九鼎。
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可汗,看着他,看着他那双,视死如归的眼睛。
他,沉默了。
良久,他才,仰天,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沈惟!
我,戎马一生,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种的,汉人!
我,答应你!
只要你,死。
我,立刻,退兵!
绝不,踏入,神都,半步!
好!我爹,也笑了。
笑得,豪迈,且坦然。
青禾,爹,对不起你。
来世,再做,父女。
他,轻声地,说完这句,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要,用力,划下。
不要——!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从暗处,冲了出来,疯了一样,向他,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
异变,再次,发生了。
咻——咻——咻——!
无数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从我们,身后的,城中,腾空而起!
像一场,绚丽的,流星雨。
划破夜空,落向了,城下,那密密麻麻的,蛮族军阵!
14
那些火箭,很奇怪。
它们的箭头,都绑着,一个个,黑色的,陶罐。
陶罐,在落地前,就,在半空中,爆开了。
洒出了,漫天的,黑色的,粉末。
蛮族的士兵,一开始,还没当回事。
以为,这只是,周军,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是,当,他们军阵中,那些,燃烧的火把,一接触到,那些,黑色的粉末。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个蛮族军阵,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那火焰,是,黑色的。
带着,一股,硫磺的,刺鼻味道。
无论,怎么扑打,都,扑不灭。
沾到身上,就会,瞬间,把人,烧成,一具焦炭。
这,就是,黑火药。
蛮族,用来,攻破雁门关的,秘密武器。
现在,被我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啊——!
救命啊!
蛮族军阵,瞬间,大乱。
士兵们,鬼哭狼嚎,四处奔逃,互相踩踏。
伤亡,不计其-数。
城楼上,所有的人,都,看呆了。
我爹,也,愣住了。
他,放下了,抵在脖子上的,匕首,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下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这……这是……
就在这时。
城下,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一支,骑兵,从城门里,冲了出来。
为首的,那员大将。
银甲,白袍,手持一杆,亮银枪。
不是,霍燎,又是谁!
他还活着!
而且,看他的样子,一点,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玄甲军!冲锋!
霍燎,举起长枪,怒吼一声。
他身后,那三千,如狼似虎的,玄甲军,也跟着,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他们,像一把,烧红的,利刃。
狠狠地,插入了,蛮族那,已经,溃不成军的,阵型中。
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我,看着城下,那个,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身影。
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
霍燎……
我爹,也,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好小子!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
这场,反击战,持续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
蛮族大军,丢下了,十几万具,尸体,狼狈地,逃回了,草原。
那个,不可一世的,可汗,也被,霍燎,一枪,挑下了马,生擒活捉。
大周,胜了。
胜得,酣畅淋漓。
胜得,荡气回肠。
霍燎,带着,凯旋的,玄甲军,回到了城楼下。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霍燎,救驾来迟,请,摄政王,恕罪!
我爹,快步走下城楼,亲自,将他,扶了起来。
好样的!
他,重重地,拍着霍燎的肩膀,眼圈,红了。
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重伤,失踪了吗
还有,这黑火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霍燎,笑了笑。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我。
那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宠溺。
这一切,都要,感谢,一个人。
他说。
谁我爹问。
您的女儿。
沈青禾。
15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
我,一脸,茫然。

对,就是你。霍燎,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笑得,像个,偷吃了糖的孩子。
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整个故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他,当初,在雁门关,根本,就没有,受什么重伤。
那,都是他,和我爹,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
目的,就是为了,迷惑,蛮族。
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山穷水尽。
从而,放松警惕,长驱直入,进入我们,为他们,准备好的,口袋阵。
而那个,关于,黑火药的,秘密。
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几个月前,我,在整理,我爹书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本,前朝的,古籍。
书里,记载了一种,叫做轰天雷的,东西的,制作方法。
那,就是,黑火药的,雏形。
我,当时,只是觉得,好玩。
就,随口,跟霍燎,提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霍燎,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并且,告诉了,我爹。
我爹,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的,巨大价值。
他,暗中,派人,按照书里的方法,秘密地,制造了,大量的,黑火药。
并且,把它,当成了,我们,对付蛮族的,最后,也是最强的,杀手锏。
而我,这个,无意中,拯救了整个国家的,大功臣。
却,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
听完霍燎的讲述。
我,哭笑不得。
我,看着我爹,和霍燎。
这两个,全天下,最会演戏的男人。
我,真想,上去,一人给他们,一拳。
但是,看着他们,那充满了,歉意和讨好的,笑容。
我的心,又软了。
算了。
只要,他们都,好好的。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
一个月后。
我和霍燎,终于,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盛大。
全城的百姓,都来,为我们,祝福。
小皇帝,亲自主婚。
我爹,看着我,穿着,鲜红的嫁衣,一步步,走向霍燎。
他,这个,在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
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他是,为我,高兴。
也是,想我娘了。
……
婚后,霍燎,交出了兵权。
我,也辞去了,所有,在朝廷的,虚职。
我们,离开了,神都。
去了一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小镇,定居了下来。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医馆,治病救人。
他,则,开了一家,武馆,教孩子们,读书习武。
我们,过上了,那种,最平淡,也最幸福的,日子。
我爹,偶尔,会来看我们。
他,还是,大周的,摄政王。
他说,等小皇帝,长大,能亲政了。
他,就也,退隐山林,来跟我们,一起住。
他说,他累了。
这辈子,算计了,太多的人心。
也,背负了,太多的,血债。
余生,他只想,守着,我和他未来的,外孙。
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
我,看着他,那已经,不再挺拔的,背影。
笑着,点了点头。
好。
我们,等你。
(完)